血霧濃重。
雲雙牽着阿商,僵硬地走在屍骸遍布的路面上。
踩在那些腐爛的癔人屍體上的每一步,都濺起泥濘的血水和淤泥。
癔淖如同一條條觸手,緊緊跟着二人,随着他們的前進,吞噬周圍的一切。
雲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村落。
是秦人村。
村口原本勞作的村人看到雲雙,瞬間感激涕零地跪下來:“山茶仙人!是山茶仙人仙靈了……”然而他們話音未落,黑色的癔淖就随着雲雙前進的腳步,瞬間包裹住衆人。
“不要!不要啊啊啊!”
“額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山茶仙人!救救我!救救我!”
凄厲的慘叫融化在癔淖中,成為了一具具黑色的腐屍。
“不!”雲雙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奔湧,“不要……”
阿商直勾勾地看着屍堆:“……他們死了。因為我。”
雲雙内心早已因恐慌而亂成一團,可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阿商,這裡是你的意識世界嗎。”
阿商聲音喪喪:“是的。”
雲雙長舒一口氣:“阿商,不要被情緒控制,你可以做到的,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的!”
“你不明白嗎?”阿商哽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了。”
雲雙沒有底氣:“不是的,阿商……你可以的,你隻是、你隻是被墨丘利烏斯影響了……”
說話間,二人走到了一處新的城邦場景。
阿薩加城熱鬧的場景再現,歡快的樂聲和人聲混在一起,欣欣向榮。
然而下一秒。
癔淖吞沒,慘叫聲此起彼伏。
“你看,我控制不住。”阿商豆大的眼淚流淌,“雲雙,我在吃人,我殺了他們啊!那麼多人,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不是的!”雲雙猛地停下腳步,她蹲下來,正如過去她不厭其煩地安慰阿商那樣,掰過他的肩膀,與他四目相對,
“不是這樣的。你隻是被人利用了!我會把你從這裡喚醒,我帶你離開,墨師兄、趙師兄、淩師兄,我小徒弟,還有無名兄,他們都在等你回去!我們挨個門派問,總會找到永遠遏制你能力的辦法的!”
雲雙厲聲,正如過去她不厭其煩地勸說阿商那樣,用一種兇狠的語氣,說着為他着想的話。
可是這次,回應雲雙的并不是阿商乖巧的懷抱。
“你還不明白嗎!”阿商嚎啕,哭得撕心裂肺,“我已經将自己的精魂獻祭出去了!血霧将從天潛島開始,擴散到整個世界……血霧籠罩下的癔淖、癔人都将徹底瘋狂,就因為我,瘟疫徹底失控了!我已經犯下了大錯,我、我、我已經沒救了……”
“……阿商。”雲雙雙唇顫抖,她顫抖着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阿商的臉頰。
“我不想變成怪物……”阿商哭着道,“如果我真的變成毀掉整個世界的怪物,我、我……我不想……”
“你不會的。”雲雙打斷他,她深呼吸,語調浸滿了悲傷,“你不會的,我不會讓你變成怪物的。”
阿商抽噎:“當真嗎。”
雲雙點頭。
其實她想問,阿商有沒有見到參,可她看着阿商的樣子,大概答案已經很明晰了。
一路向前,無辜之人的慘叫充斥。癔淖吞噬活人發出駭人的聲響,一具具癔人屍體堆在路上,雲雙走得吃力,走得心碎,走得……
淚流滿面。
血霧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張牙舞爪的蛛網。
阿商看着前方巨大的蛛網,輕聲說:“我們到了。”
雲雙吸了吸鼻子:“那是什麼?”
阿商:“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雲雙:“什麼?”
模糊的視線中,雲雙似乎看到了阿商的笑容:“其實至今,我也覺得從追随先生到成為你的手下很掉價,畢竟你無能膽小,沒有見識也沒有人脈,還奴役我壓迫我,但一路走來,你卻教會我很多。你似乎,也沒有看上去那麼糟糕。”
雲雙摸了把眼淚,一時無語。
幹什麼,拉踩一下是要幹什麼!
阿商:“最重要的,是你幫我找到了阿姐。”
他松開了雲雙的手。
一路而來,這是第一次,阿商主動松開雲雙。
雲雙心髒猛地收縮:“做什麼?你要去哪?”
她拼命撈了兩把,卻隻握住了潮潤的霧氣。
阿商的聲音飄渺,彌散在血霧中時,似乎還帶着一些釋然的笑意:“認識你很開心,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主人。”
雲雙仰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淚水溢滿眼眶,她努力呼吸,擡手扇風。
這混小子,說什麼煽情的話!
讨打!
一定得要狠狠奴役才能解氣!
*
雲雙拖着沉重的步子,來到路的盡頭。
她這才看出,那不是蛛網。
這是密密麻麻的死于瘟疫的癔人。他們幹瘦如柴,四肢張開成“大”字,手抓着另一人的腳,一個個連在一起,串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癔淖附着其上,淅淅瀝瀝,像是他們未流幹的□□。
死亡的氣息鋪天蓋地,壓地人難以喘息。
而網的中間,有一團黑色的東西。
雲雙看清那是什麼時,淚水再也止不住,奔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