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華接過紅封起身,又從托盤上取出另一盞茶,輕移蓮步走到大夫人姜氏身邊,并未跪下,隻是略躬了躬身子,将茶盞遞上:“請姜夫人用茶。”
在場的人一時都變了臉色。
林昭芙有些恨恨地盯着謝氏,自己的母親到底是明媒正娶的繼室夫人,怎麼也該擔得起新婦一聲“母親”吧?她頭一日見禮便這般輕狂,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母親放在眼裡。林昭芙心中氣急,正欲發作,隻是礙于父親長輩在場不好開口。也不乏有好事看熱鬧的,二夫人俞氏見狀,脖頸都不由得伸長了幾分。
“你……”林延嵩覺得有些不妥,雖無恩寵,但那姜氏到底是自己的夫人。正欲發話,便瞧見自己兒子的神色忽得變得陰鸷了起來,嗤笑道:“姜夫人也不必端着架子,不肯接這茶。說到底,這可都是側妃娘娘的意思。”
姜氏聞言瑟縮了下身子,雙眼發紅,似是委屈害怕得要落下淚來,隻好有些顫抖地接過茶盞,“無事……世子說得不錯,這茶我自是要接的。”
匆匆飲了小口,見衆人的目光仍聚集在自己身上,姜氏忙将茶盞擱在案幾上,又從腕間褪下一隻天青色的玉镯,那镯子成色上好,一看便知是早有準備的。
謝蘊華隻是淡淡看着,并未伸手去接,故作歉意地福了福身:“側妃娘娘早有交代,母親去時,留有的镯子玺玉一并給了我,如今姜夫人的好意,我不敢忤逆娘娘,實在是不敢收了。”
她說的母親,便是安平侯的先夫人李氏,林昭若與林淮殊的親生母親。
姜氏聞言,有些尴尬無措地望向安平侯。此刻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隻好就這麼僵硬地舉着镯子晾着。
林淮殊冷笑了一聲,“姜夫人有些好東西不容易,還是留着給二妹妹用吧。”說罷便牽過謝蘊華的手,二人一道回了座上。
經此這麼一出,衆人面上的表情可謂是精彩紛呈。老夫人并未阻止這麼一出鬧劇,說到底,她對這個怯懦不堪事的兒媳,早就有許多的不滿了。再加上疼寵自己一手養大的兩個孫兒,更是暗中默許了這般行事。
安平侯林延嵩雖欲出聲阻止,但不知為何,自從他這兒子長大了,愈發像故去的老安平侯,每每相處在一處時,竟有些老子怕兒子的意味。加之他本就不喜姜氏的瑟縮呆闆,日後還得依仗着在東宮的大女兒,雖覺得今日這麼一出有些不符倫常,叫他丢了臉面,但到底看在發妻生的兩個兒女的面上,沒再說些什麼。
謝蘊華見衆人無言,似是都默許了她這般出格的做法,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不免松了口氣。今晨來之前林淮殊同自己這麼說時,她還吓了一跳,生怕落得個不敬婆母不懂禮數的罪名。她們謝家是清流世家,最講究禮數名節,若放在從前,自己是斷然不敢作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不過說的也是,姜氏并未請封诰命,也算不上是她名義上的婆母。萬事隻要順着側妃娘娘和世子的心意來總是沒錯的,說到底最終這侯府還是會自己的夫君當家。
一一認過了幾位長輩,便是新媳婦同幾個平輩的姑娘小子們互相見禮。謝蘊華為三姑娘四姑娘準備的見禮同二房兩個雙胞兄弟是一樣的,俱是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紙是宣紙,硯是最難得的澄泥硯,他們謝家詩書傳家,這些東西是最拿得出手的。
二夫人俞氏見了歡喜,忙掩嘴笑道:“要不說咱們這新媳婦知書達理,是大家閨秀呢,三丫頭倒也罷,我們蕙兒平日裡是最頭疼讀書算術的,竟也收到了這般上等的文房四寶,蕙兒,見新嫂嫂同你三姐姐一樣飽讀詩書,你羞不羞?”
謝蘊華聞言,面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從前我在家時,謝家的女兒同兒子一樣,都是要在學堂苦讀書的,女兒家本就該多讀些書明事理,我瞧着四妹妹年紀小,日後定也是個才女呢。”
一時間堂中的氣氛和緩了下來,林晚霁最是愛惜書硯,知曉這澄泥硯的金貴,更想到這新嫂嫂将兩個姑娘與在學堂考學的男子一視同仁,心中更是增添了許多好感。
正說話時,謝蘊華将另一個錦袋打開,裡面裝着一支瓊花點翠的珠钗,她遞到林昭芙的手上:“這是給二妹妹的見禮。聽聞二妹妹不愛通文墨,便送了如今金陵正時興的首飾花樣,妹妹可不要嫌棄才好。”
這钗子雖也名貴,但與方才的文房四寶一比,就顯得寒酸俗氣許多了。加之謝氏的那番話頗有些耐人尋味的意味,方才還在說女兒家應多讀些書才是,如今又暗諷她“不通文墨”,林昭芙再蠢笨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言外之意。隻是當着長輩的面不好發作,又怕被祖母關了禁閉,隻好噤了聲,有些恨恨地接到手上。
林晚霁同林昭蕙對視一眼,彼此都理解了對方心中所想——這個新來的嫂嫂,可實在是不好招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