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裝這副可憐樣給誰看。”林昭蕙不耐煩地打斷:“說吧,許嫣叫你跟過來到底是要幹什麼?你和許嫣一母同胞,我就不信她真能把你一個人扔下不管。要不是我姐姐實在心善,又豈能讓你們的計劃得逞?”
馬車緩緩駛動。許棠眼中又盈出淚光,不斷地擺手:“不不不,四姑娘真的誤會我了。我雖生在許家,可母親不疼,父親不愛,姐姐又常常打罵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跟着兩位姑娘,實在是沒法子……”
“你與許嫣都是姜姨媽的親生女兒,她怎會不疼你?”林晚霁見她那惶恐可憐的模樣實在不忍,忙皺着眉頭問道。
許棠擦了擦眼淚,忙回着林晚霁的話:“說出來不怕姑娘笑話……我娘懷我的時候本以為是個兒子,結果生出來偏又是個女兒,為着這事夫妻離心,我父親又在外頭納了外室……因此自小我娘便不喜歡我,又因我生得差,我姐姐也嘗嘗拿我作筏子,平日裡拿我當半個下人使喚。姐姐穿舊的衣服給我穿,姐姐落下的功課我來做……”
林昭蕙聞言,面上也多了幾分不忍,但還是硬着心腸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來賣可憐給我們看?若真是姜姨媽不喜歡你,又怎麼會把你一道帶到上京來?”
“姑娘不信……便請看。”
許棠緩緩拉開袖子,露出兩節瑩白的手臂來。隻是那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十幾道疤痕,有些是舊傷,有些卻還隐隐喇着口子,那鮮豔的紅與素白的衣裳相襯,顯得十分可怖。
“你這是……”林晚霁看到那傷口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莫說是正經的官家小姐,便是伺候人的丫鬟奴婢,身上也絕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傷痕。
“讓姑娘見笑了。”許棠将兩隻衣袖放下,垂着蓋住了她的傷疤:“姐姐總是對我非打即罵……但凡日子過得不順心了,或是相看的哪家公子未中意,或是新買的胭脂水粉不好用,她都要拉着我洩憤一番。”
“你娘呢?”林晚霁有些驚訝,她知曉許嫣向來驕縱浮誇,未想暗地裡竟是如此兇狠之人。但到底姜氏是她的親生母親,就算無甚寵愛,又不至于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受苦吧?
“我姐姐生得好看,我娘沒生兒子,一直指望着姐姐在上京攀上個富貴的夫家。”許棠聞言,苦笑道:“她一早便知曉姐姐如此作為,也任由着我被打罵。若是尋常的婢子這般打罵,保不齊會出些人命官司,而我是她的妹妹,生在許家,再跑也跑不到哪裡去。她隻是叮囑姐姐莫要傷了我的臉,叫旁人看出端倪來,因此我身上看不見的地方,沒有一塊肉是全好的。”
許棠雖是笑着,但眼角又隐隐滲出淚來。她見對面的二人愣住,忙低下頭去:“讓兩位姑娘看笑話了……我不是有意要賣可憐給姑娘看,隻是我今日真的是被二姑娘和我姐姐趕下馬車,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找上兩位姑娘。”
“對不起。”
許棠有些茫然地擡頭,看見林昭蕙嗫嚅着開口:“我事先并不知曉這些,還以為你是許嫣派來打探我們消息的,所以才對你惡語相向。”
許棠随即搖了搖頭:“姑娘言重了。我知您和三姑娘最是心善,這才迫不得已跟在你們後頭,姑娘不嫌我麻煩就好。”
“待會路過回春堂時停下車。”林晚霁沉吟道:“你身上這傷,是該找個大夫好好瞧瞧。就算是要留疤,也得将傷口先治好才是。你放心,咱們如今在外頭,不會叫許嫣知曉的。”
許棠聞言有些受寵若驚:“多謝姑娘……”
一時間車廂内又陷入了寂靜。良久,林晚霁擡手時,一方絲帕正好從袖中滑落,飄到了案幾之上。
林晚霁定眼瞧時,“呀”了一聲道:“蕙兒,這不是你方才要送去修補的帕子麼?敲我這糊塗了,咱們竟一時給忘了。”
林昭蕙聞言擡頭,拾起那帕子,不在意地笑道:“無妨,左右明日我叫丫鬟出府一趟,再送去繡春齋罷了。”
而此時的許棠緊緊盯着那方帕子上繡着的紋路,斟酌着開口:“二位姑娘若是信得過我……不妨将這帕子交給我修補可好?也算是我報答姑娘們的恩情。”
二人聞言,都有些驚詫地開口:“這是雙面繡,你竟會這個?”
許棠有些羞赧地點了點頭,接過那帕子,細細撫摸着上頭的紋路:“我在沐陽時跟着女工師傅學過許多。母親為姐姐請了不少老師,她不願做那些課業,于是便都落在了我的頭上,這雙面繡的手藝也是那時候學會的。”
林晚霁眼前一亮,她本以為這許棠隻是個被折磨被打罵的可憐姑娘,未想竟有這這般出挑的手藝:“要學這手藝可不容易,多少京中的繡娘都學不會。你既有這般厲害的女工,怎麼沒想着離開許家自立門戶?”
許棠聞言,苦笑道:“姑娘真是說笑了,我一個弱女子,又如何獨自在這京中謀生。再者……我母親早就在為我相看人家了,我若離了許家,她第一個便是不依的。”
林晚霁聽罷,不禁沉默了下來。她總有種強烈的想法,這樣如蒲草般堅韌的姑娘,不該過着這樣的生活。可到底這是别人的家事,她無權幹涉其中。
想到這裡,她忽得變得有些惆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