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又聚在一處說了許多話,老夫人一直叮囑着她,待到二人都有些傷懷時,林晚霁适時起身,朝上首行了一禮道:“祖母,若是無事的話,孫兒就先回绛花小築收拾行李了。明日便要離府,還萬望祖母要保重身體才是。”
老夫人點頭說了聲好,又轉過身去,拿着帕子輕拭起淚來。
是夜,晚風習習,林晚霁伫立在玉蘭樹下,靜靜地看着幾個侍女為她裝填廂奁,想到明日便要匆忙入宮,一時間心頭湧上無限的惆怅。
她不知入宮對她而言到底是好是壞,可到底在安平侯府待了半年的光景,她早已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父親在京中的仕途很是順利,母親每日忙着打點陸家商号,好像一切都如在揚州一般,多了幾個交心的好友,真心實意關心自己的親人,每日嬉笑打鬧間,似乎日子就這麼平淡知足地過下去。
如今陡然入宮,離了一家子親朋,她倒十分地不适應。可她腦海中總不斷想着陸陸續續做過的夢,如果林家真有一天要遭難,這些夢對于她來說就是預警。可她要怎麼做才能挽救這一切呢?也許入了宮,同大姐姐接觸一番,她會有更清晰的答案。這樣一想,此番入宮,于她而言也并非是一樁壞事……
“想什麼呢,竟這般出神?”
聽到不遠處傳來婦人的聲音,林晚霁回過神來,看見自己的母親陸氏正提裙往院中趕來,忙搖了搖頭,定下心神,溫聲開口道:“母親來了,怎麼不着人通傳一聲?”
陸雁容走到她身側,笑着用手指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我來悄悄看看,你不在房中歇息,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母親可莫要再打趣我了。”林晚霁攔腰抱住陸氏,鼻尖紅紅的,小聲嘟囔道:“女兒明日就要走了,母親竟也舍得,一點都不心疼……”
“誰說我不心疼的?”陸雁容低頭看着自己懷中的女兒,替她攏了攏發絲:“娘比誰都舍不得你進宮……你自小便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可有哪一日是離了我去的?如今是側妃娘娘的旨意,咱們不得不從,那皇宮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陸雁容輕輕拍着女兒的後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低語:“我們晚兒去了那樣的地方,娘日日都要擔驚受怕,隻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地回來,我的小晚兒……”
“娘——”林晚霁被母親這麼一說,又紅了眼眶,但知曉母親的憂心,隻是不住地寬慰她道:“娘,你放心,左右不過是一兩個月的功夫,女兒就能回來,女兒進宮可是去見世面的,哪有你說得那麼可怕……”
“晚兒,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陸雁容聞言眉頭皺了皺,語重心長地開口:“若真隻是入宮探親這般簡單,老夫人如何指名了要你去?宮中兇險,一不小心惹了貴人便是要掉腦袋的,娘在外頭幫不上什麼忙……”
陸雁容認真注視着懷中的女兒,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來:“這些銀票你收好。宮中需要打點的地方多,你要見機行事,記得言多必失,可千萬不要沖撞了貴人。”
林晚霁接過那疊銀票,從母親懷中抽出身來,鼻子一酸,眼眶紅紅的。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離了父母雙親,又是宮中那樣規矩森嚴的地方。
其實她是有幾分惶恐與忐忑的。林側妃雖說是她的堂姐,但到底二人素未謀面,宮中她便再無相識之人,如何能不生出怯意來。可她自小便是個懂事的,不忍叫母親擔心,于是将銀票收好,面上扯出一個笑容來:“母親放心吧,晚兒一定會照顧好自己。這些日子女兒不能時時見着母親,您也要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切莫太過憂心。”
陸雁容見女兒如此懂事,也不要再說些什麼,隻是抿唇朝女兒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既如此,那就快些去歇息吧,睡個好覺,明日還得早些準備呢。”
林晚霁認真點了點頭,目視着母親遠去,終是在心中歎了口氣。望向院中開得滿院的玉蘭花時,她踮腳起身折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隻。
花蕊是淡粉色的,淺白的花苞,細細聞時,還有淡淡的沁香。林晚霁忽得轉頭吩咐莺時道:“快将我架子上擺着的那樽青玉色的花瓶拿來。”
莺時聞言,快步将一樽素色的小花瓶捧出,那花瓶做得精巧,乃是汝窯燒制的素瓶,很是雅緻。林晚霁又同兩個侍女折了幾支帶着花苞的枝桠下來,仔細插入瓶中,眼見玉蘭花錯落安放,這才滿意地笑了:“明日入宮時,記得把這花瓶帶上。”
莺時道了聲是,緩步将那花瓶安置在架上,與林晚霁一道進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