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陸東南,山越,芒山。
黑色的人影如鹞子般在叢間起落,在第三次見到那棵高聳的雙生柏木後,商成洲不耐地“啧”了一聲。
林風送來身後刺客腳尖輕點枝幹的碎響,商成洲耳朵輕動,頭稍稍一側,三枚柳葉镖擦着他耳廓釘入樹幹。
又來了。被這幫華池門的黑衣蒼蠅纏上已将近大半個月,商成洲簡直煩不勝煩。這華池門中藏有特殊仙寶,交手時但凡沾上了一個血點,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被他們死纏不休。
若不是怕在這醫谷地界見血會犯了這些大夫的忌諱,他早将這些尾巴統統劈作兩半喂了山中野狼。
隻要找到醫谷谷主,将他老人家請回部落給他家阿保治病,這趟中原之行便算順利結束。屆時,諒那些蒼蠅也不敢去他格亞草原上尋仇。
可這已是第三個來回了,他已幾乎将這地界來來回回刨了個遍,傳聞中的醫谷入口究竟在哪裡?
“哒、哒”
他耳朵微動,敏銳地捕捉到微風送來的聲音。
非常輕的腳步聲,但是行步間頗有遲滞,沒學過武。
剛飛身掠過樹影重重,商成洲便被斜刺裡一道白影晃了眼睛。
在這個月亮隐于雲後的夜晚,竟突然有一道銀白身影提着一盞風燈立在這荒郊野地裡,映得他身後白發流轉出冷釉般的細光。
深更半夜,偌大的荒林,怎還會突然有個沒有武藝的人出現在這荒郊野嶺?
莫非真是哪個醫谷老頭出門遛彎?真有這麼好的運氣叫他給碰上了?
好不容易在蒼蠅堆裡見到個活人,先逮了再說。
他飛身掠去,大喊一聲“老人家得罪了!”,長臂一伸便将人撈進懷裡。清苦藥香瞬間盈滿鼻端,随即……便被這一頭白發糊了滿臉。
“呸呸呸!”商成洲立刻把這人上身往肩上一抗,隻覺得這人清瘦得不像話,一手按去竟然能摸到如竹節般的椎骨。
肩上的人似是悶咳着掙動了兩下,卻被腰上那隻大手鐵箍似得摁在原處,便直接放棄抵抗了。
商成洲耳尖微動,腳尖輕點,帶着肩上這人一個提步回身。
“叮叮”
兩枚柳葉镖斜飛着紮入身側草地,另有兩枚竟被他刀柄原路打回。林中傳來兩聲悶哼,緊接着是人體墜于地面的沉悶聲響。
“老神仙莫怕,我這是打蒼蠅呢。”他側耳細聽,卻驚聞身後仍有追兵叢叢,不免暗唾一聲。
“您老若了解這地界,可否指個地方給我等歇歇腳?”他拍了拍肩上人的腰,卻激得對方劇烈喘咳起來,吓得他立刻松緩力道,讓身上的人上身微微滑落,不再壓迫着這白發老神仙的肺腑。
“西行……十裡,”懷中人額頭抵着他肩膀,許是因為先前那番颠簸,聲音細弱得跟貓崽子似得,“岩松之下,有一處山洞。”
商成洲輕眯雙眸,腳程加快,果然在半山腰一處斜飛而出的粗壯岩松下,瞥見了一個窄縫似的洞口。
他左手環住懷中人細薄的肩頸,輕聲道:“抓緊我。”
他腳下在山崖凸處幾個借力騰身躍起,右手把住岩松橫突的枝丫輕輕一蕩,便如一隻黑色的大貓一般悄無聲息地溜入了窄縫。
這洞口看着狹小,裡面倒是别有洞天。商成洲輕手輕腳地将被自己“挾持”了一路的白發老神仙放下,讓他靠着洞壁好好喘兩口氣。
“您先在此處歇息,我出去料理些雜事,很快就回來。”他提着刀,正欲轉身離去解決了其後那幫華池門的蒼蠅,卻被面前人一把搭住了小臂。
細白的手指輕輕環着他的手腕,白發人垂着頭低咳着,另一隻手緩緩地從袖子裡尋摸出一個翠色瓷瓶。
“在洞口處灑上。”
商成洲接過瓷瓶,拔開瓶塞輕嗅兩下,雖未聞出個所以然,卻下意識便跟着照做了。
将翠色瓷瓶中的粉末在洞口撒了個幹淨,商成洲突然聽見宛若細蛇遊動的“淅索”之聲。
他循聲望去,驚訝地看見洞口處攀附的藤蔓竟宛如小蛇般扭動伸長起來,轉瞬間便在洞口織就了一張細密的藤網。
“這、這是什麼?莫非是什麼仙寶麼?”商成洲瞪大了眼睛,細細盯着這與一般山壁上别無二緻的藤蔓,用刀柄輕輕戳了戳。
随後便見角落一根細藤像小蛇一般揚起上半身,“嗖”地一聲如鞭子般朝他臉上狠抽過來。
商成洲一個輕巧後仰躲過這一擊,于是更多細藤從藤網上伸張出來,張牙舞爪地作出一副威吓的架勢。
白發人輕咳兩聲道:“影藤,算是仙寶。别惱它,它脾氣很大。”
商成洲瞥着那小藤呲了呲牙,決定不與這小心眼的小東西計較。
不過片刻功夫,刺客的腳步聲愈發近了,商成洲站在洞口舒展了下肩頸,拇指卻已抵上了長刀的刀锷。
雖然下意識照着這老神仙的話做了,但相比這些小東西,他還是更相信手中的刀。此地地形狹小,不适合長刀施展,若殺手發現了兩人所在,他必須得第一時間沖出,在山崖上方能對戰。
然令他十足驚訝的是,那群蒼蠅竟然真的隻在此處停留了一瞬,便朝遠處散去。
商成洲屏息細細聽着,确認方圓十裡内再無那群黑蒼蠅的動靜,總算沉下肩膀,輕吐了一口氣。
他踱步在洞内環視一周,發現這洞窟深處竟還有一個天窗似的窄口,約莫不到兩尺寬、四尺長。他輕輕一躍便攀住了洞口,胸腹間微一發力,便如遊魚般将自己從窄口滑出。
他半伏着身子警惕地四望,随便拾了些碎柴便返回窟内,見白發人仍一動不動地靠坐在洞壁上,捂着胸口時不時發出些輕咳聲,頓時有點遲來的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