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見他安靜閉着眼睛的模樣。
北格人的輪廓本就更鋒利些,濃黑纖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簾,蓋住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便更容易讓人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眉眼輪廓。
眉骨微微隆起斜切入鬓,側臉的線條像行書潑墨的那完筆一撇般灑脫而淩厲。
【别管他了,你快來找我呀。】
“你做了什麼?”
【很久以前有人留在此地的小陣法。哪裡知道他這般無用!若是第一時間封住五感和呼吸……】
“他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更敏感,發作得快些也很正常。”
齊染掰過商成洲的腦袋,幫他簡單清理了下耳道内的血迹,無意間瞥見這人竟每邊各打了兩個耳洞,隻是似乎很久沒有佩戴過耳飾,看起來已快要愈合了。
齊染的手頓了頓,收回時,冰涼的指腹卻在不經意間拂過溫熱的耳垂。
【他既然沒事了,就讓他在此處躺着好了。快過來,我等着你呢。】
齊染卻好似沒聽見一般,稍稍調整了下姿勢,從儲物戒裡掏出一本薄冊,竟就坐在地上悠閑地開始看起書來了。
【你、你在幹嘛啊!快來找我啊!沒時間了!】
齊染翻過一頁書,淡色的唇微啟,冷冷地吐出一個字:“不。”
【不?!你和我說不?!】
那聲音委屈地似快要哭出來了,聲調都有些微顫抖,氣急敗壞地大喊着:
【你不來,我就整死他!】
“随你。”齊染單手捏着書脊,直接将它反扣在商成洲面上,蓋住了這張有點擾人眼睛的臉。
“他死了算我輸。”
【你!】
聲音哽住,随即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哭聲在靜寂的林間層層疊疊地回響着,竟頗有些萬鬼齊哭的凄厲陣仗。
【你怎麼這樣啊嗚嗚嗚,這麼多年我過得有多難你知道嗎——你這個負心漢!】
齊染的眉頭狠狠一跳:“我負你什麼了?”
【嗚哇——!!!】
那聲音嚎啕大哭起來。
齊染面不改色,淡定地從儲物戒裡掏出兩個小布團堵住耳朵。
略一思忖,雖然不知道是否隻有他聽得見這聲音,但以防萬一還是順手給商成洲塞上了。
【我快壓不住它們了!!!我都要死了!!!你還不來幫我!!!】
聞言,齊染雙眸微阖,肩膀一沉,面色驟然沉靜下來,再睜開眼時,灰藍色的眸子已若落雪時的天空那般深邃冰冷。
仿佛某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終于在這一刻,讓他窺見到了那麼一星半點的真相。
待哭聲稍歇,他淡淡開口:“你是母樹?”。
【我、我是上界的仙靈碧桃木,當年還是顆種子的時候陰差陽錯落到下界……母樹是她們給我起的名字,你、你不要這樣叫我。】
那聲音,或者說仙靈碧桃,抽噎着回答道。
“芳君和你是什麼關系?”齊染收回了蓋在商成洲臉上的那卷書冊,又随手撥動了一下他額頂的那枚鴿血紅寶石,讓它正正地落回額心的位置。
仙靈碧桃雖然聽着仍舊很是委屈,卻老老實實地回答着齊染的問題。
【我、我落到下界的時候,被幾個壞蛋撿到……他們殺了很多女孩子,用她們的血澆灌我,喂我長大。】
【其中有一個女孩,是天生的極品木靈根,她的屍骨埋在我腳下,激發我生出了神智。後來,她的魂魄又借我的力量重生。】
【如果沒有她,便沒有我。芳君是、是我的半身。】
【……且不管這些,你快來找我,我有東西要給你的!】
齊染擡起眸子,目光淺淡地環視了一圈,桃林仍是一副凝固于時間的模樣,除了仙靈碧桃和自己的聲音,他依舊聽不見任何聲響。
“你既是仙界的靈物,怎麼不自己來找我?”
【你這人好沒道理!你見過哪棵樹是長腿自己跑的嗎!!!】
仙靈碧桃氣得聲音發抖,幾乎是在咆哮了。
齊染不置可否:“沒見過豬跑,不代表豬不能跑。”
【……】
仙靈碧桃自閉了片刻,便非常孩子氣地大喊道。
【你好讨厭,我不要和你說話了!你自己想辦法來找我,不然大家就一起完蛋吧!】
仙靈碧桃的聲音驟然消失,林中重歸寂靜,一瞬間竟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齊染低下頭,目光在商成洲緊閉的雙眸和腰腹結實飽滿的肌肉處停留了一瞬,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無法将昏迷的此人移動分毫的現實。
于是他輕輕托着他的後頸,将自己發麻且疼痛的腿緩緩移開,又從儲物戒中掏出一個軟枕,墊在他頸後。
齊染查探了下他的呼吸和脈象,确認此人應當差不多一個時辰就能蘇醒,于是從儲物戒中掏出一套被褥和枕頭,随意往草地上一鋪便躺下了。
事已至此,先躺一會兒吧。
此地詭谲,他與商成洲遭遇的陣法明顯不同,若是抛下他在此自己解陣離開,也不知是否會遇到什麼未知的危險。
齊染把被子勻過去半邊,确保其好好蓋住了身邊人裸露的腰腹,便雙手合于腹前,安然地閉上了眼。
林間寂靜無聲,齊染的呼吸漸漸平穩,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卻沒有人看見,他的指尖在被子下微微動了動,仿佛在無聲地計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