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哦,小師叔之前說不用專門給他安排車馬,跟着段家的車隊一起回府,所以我們在等他們收拾東西呢。”
商成洲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滿意段采的安排:“這要折騰到何時?……算了,我先帶你師叔回去歇息吧。”
言罷,他一手抓過那頂漆黑的帷帽,一手遞到齊染身前。
齊染的眸光在那隻手掌上停留了一瞬,似是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商成洲一把抓住了手腕拉了起來。
“走了。”商成洲揮了揮那頂黑色的帷帽,拉着齊染和程煜道别。
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程煜撓了撓頭,為自己隻能一個人回去沮喪了一秒鐘,随即又轉過身高高興興去幫忙了。
商成洲帶着齊染找到了先前栓着的那匹馬,有些驚訝于它仍安安穩穩立在那裡,隻是已啃秃了樹周的一圈野草。
另有一段府小厮守在一旁打盹。
“竟沒帶回段府嗎?”商成洲解下馬繩,拍了拍它濃密的鬃毛。
小厮聽到商成洲的聲音猛然驚醒,确認了來人後樂呵呵地道:“是,長——長得這麼駿的馬一看便是段府的,百姓愛戴段家,不會随意牽走的。”
“那挺好。”商成洲拍了拍駿馬的側臉,拉着齊染稍稍後退一步,随即輕吹了一聲口哨。
那高大的黑色駿馬擡頭嘶鳴一聲,随即前腿竟直直彎曲跪了下來,後腿墊在馬腹下,溫順地朝兩人低着頭。
那小厮被這動靜吓了一跳,不由得拍手叫好:“公子好本事!”
商成洲不以為意,隻将帷帽扣在齊染頭上,遮住他那頭顯眼的白發和引人注目的臉。
待他在馬上坐穩了,商成洲摸了摸黑馬脖頸順滑的皮毛,馬兒便微微搖晃着伸展四肢站了起來。
他輕巧地翻身上馬,坐在齊染身後,環過他的腰扯住缰繩,揚鞭策馬,兩人的身影便随着清脆的馬蹄聲融入天邊的霞光之中。
看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小厮正準備離去,回頭卻正遇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的白衣公子。
“長公子。”小厮吓了一跳,急忙低頭恭敬道,“長公子這斂息之術真是出神入化,可把小人吓得。”
段采丢給他幾個小銀锞:“算你還記得沒把我交代出去。”
“義診這幾日你便在此處待着,有什麼事都幫商公子照看着,辦好了自然有賞。”
小厮接過賞錢,笑得牙不見眼,連連應諾。
段采便轉身離去了。
不過幾步拐角處,赫然停着挂着段府家牌的馬車。
段菲菲在車内探出腦袋張望着,看到兄長的身影頓時眼睛一亮,卻在發現隻有他一人時癟了癟嘴。
“齊公子呢?不是說好接他回去,順便一起用個飯麼?”段菲菲皺着眉頭數落道,“齊公子今日可辛苦了一天,難道你真讓他跟着車隊一起回去?”
段采上了車,示意車夫回段府:“不用了,商公子來接他回去了。”
段菲菲先是一喜:“這麼說,那匹馬果然是商公子的?”
卻仍不解地皺着眉:“那你便把他一起邀來啊,添個座的事。”
“……”
段采側頭望了妹妹一眼,神色難辨。
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淺淺地歎了一口氣道:“你可知,母親先前還與遂城杜家說過你的親事。”
段菲菲蓦地瞪大眼睛,一臉震驚:“什麼?!我才不要定親!我還沒玩夠呢!”
段采合起竹扇,又輕輕歎了一口氣:“總之,母親既然交代過段家人不必過多露面,這幾日我們做好幕後即可。齊公子那邊,你就莫要多管閑事了,自會有人看顧他的。”
段菲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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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幾日,商成洲都會定時定點地出現在天祥寺。
他帶着自己去街市上尋的,尚帶着煙火氣的餐點,伴着裝着酪漿、蜂蜜水或稀粥的竹筒,每次都要看着齊染一點點用完,再收拾離去。
齊染用餐時向來沉默寡言,商成洲也不多言語,隻簡單跟他說今日有哪些吃食,便安靜地等他吃完。
有時攢的隊列太長,後面的病人難免焦急,忍不住探頭張望幾番。
卻隻能見着肩寬體闊的黑衣刀客,抱着胳膊側身站着守在桌前,将白衣大夫清瘦的身形擋了個周全。再被那雙金眸不帶感情地一瞥,便半句不敢多言,悻悻縮回腦袋了。
過了午膳時點,等到晚上義診結束後,商成洲還會帶些好克化的小點,待齊染用完後便策馬接他回段府。
一日看診下來,消耗精力極大。齊染經常人剛上馬,便不由自主靠着背後又軟又暖的人肉墊子,半昏半睡過去了。待到再睜眼時,卻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如此這般,幾日下來,兩人幾乎沒說幾句話。
但有時,齊染側頭回首,會瞥見某處飛檐下漏出了一塊黑色的衣角,或黑刀的尾端。
他便知道,這人其實大半日時間都蹲守在這裡,隻是偶爾出去逛一圈,給他捎帶些食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