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
火光驟起,盔甲碰撞的金屬聲,馬蹄踏地的振動聲,士兵們的呼喝聲,紛雜的聲音綴在商成洲身後,他卻仿若未聞,如一道迅捷的黑影,不顧一切地向前疾奔着。
若是獨自一人,以商成洲的輕功,甩掉幾匹輕騎自然不在話下。
可如今,他身上還帶着兩人,行動難免受限。他無奈地聽着身後馬蹄聲愈來愈近,心中已在暗自盤算着對策。
忽然,商成洲耳朵一動,聽到緊繃的弓弦被拉開的聲音。下一刻,尾羽振動着脫離滿張的長弓,箭镞倏然破空而來。商成洲腳尖輕點,腰腹施力身形瞬間擰轉,箭簇擦着他身側飛過,釘入前方的牆壁之中。
商成洲未作絲毫停頓,提着身上兩人,飛身躍下地勢更為複雜的小巷之中。巷子狹窄曲折,他一邊循着大緻方向往城門的方向飛奔,一邊已開始用眸光梭巡附近适合潛藏的地點。
不過繞過了幾個拐口,前方卻忽然閃出一隊騎兵。火光映照下,刀劍寒光閃爍,眼瞅着已是徹底堵住了去路。
商成洲心中一沉,松開摟着齊染的那隻手,卻在撫上腰側長刀的一瞬,聽齊染突然低聲道:“夠了。”
話音未落,他眼前便驟然一花,仿佛有無數粉白花瓣從他身前飄落。方才那些嘈雜喧嚣瞬間消失不見,再回過神時,三人竟已置身于城外的密林裡。
在密林中待命的親兵聽聞動靜,紛紛前來查探。卻驚訝地發現了自家将軍懷裡摟着一人,肩上扛着一人,竟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城外,頓時面面相觑。
商成洲将謝南枝交給親兵,沉聲道:“走,回營。”
話音未落,便極為自然地将齊染拉上了自己的馬。
而待他反應過來時,這人已在馬上颠簸中,微微團身斜靠着自己的胸膛,呼吸平緩得好似入睡了。
而一到大營,他又極為自然地“蘇醒”了過來,堪稱笨拙地爬下了馬,落地時腳下又是一個踉跄。
商成洲一邊正與聞訊而來的副将簡單地交代着,讓軍醫去看顧謝南枝,一邊眼疾手快地攙了他一把。
副将困惑地看着這位從自家将軍馬上爬下來的男子:“那這位是……”
商成洲眉梢輕跳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卻聽齊染用那仍頗有幾分困倦的嗓音答道:“我是個大夫。”
商成洲眉頭狠跳了一下。
是,一個想當他軍師的會仙法的大夫。
然而言罷,齊染竟真的綴着謝南枝被擡走的方向走了,隻道:“我也去看看。”
商成洲目送他離去的身影,終究還是轉頭對副将道:“你先到帳中等着。”
副将:“……喏。”
于是商成洲緩步走向安置謝南枝的營帳,腦中卻在細細梳理着方才發生的一切。
齊染那模樣那做派,連他也差點被唬到。現在想來,他應是要待距離足夠才能施展那瞬間移動的法術,與其說是仙人仙法,更像是仙寶的力量。
如今各地經常聽聞各色天澗内仙寶出世的消息,連他軍中也備有幾件過了誓石的仙寶,也算隐藏的殺器。
幸好這天澗隻有凡人能進,若是仙人也能獲寶,戰局絕不是今日這般情況。
正思索間,商成洲忽然擡眸,卻發現有一身着黑色長袍之人背對着他,靜靜伫立在安置謝南枝的營帳前。
而周圍來往的士兵和軍醫,竟無一人看到這可疑之人。
商成洲眉頭緊皺,大步上前兩步,正欲按住此人肩膀。
可他還未觸及那人肩頭,這黑袍人卻緩緩轉身。
而就在他正面對商成洲的一刻,此處的時空仿佛驟然凝固了下來。
營帳外的旌旗停滞在半空,進賬的軍醫手中的藥碗泛起水紋,先前一切紛擾的思緒頓時如飛灰般從他腦海中消散,商成洲隻覺得自己仿佛突然從一個長夢中驚醒。
而在看到眼前那黑袍人的一瞬,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高喊道:“我救他出來了!謝南枝,我已救他出來了!”
誰知那黑袍人竟微微搖了搖頭,歎聲道:“不是此刻。”
他回首看向帳内,聲音極低極輕:“這隻不過,是一切的開始而已。”
他擡手輕揮,一道水幕宛若破碎的鏡面緩緩浮現,每一處鏡面上的碎片,都映着一幅淋漓血色。
城牆之上,青衣琴師映着如血殘陽,盤膝撫琴。卻蓦然間被一支金光箭矢穿喉而過,鮮血如紅梅滴落在青色的衣襟上,那張琴從他膝上滑落,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響。
又仿佛在某處光景裡,有人眼上覆着白紗,抱着琴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未有任何護體功法,便如折翼的雀鳥般,這麼輕易地化在了城頭的一片血泥裡。
遠遠的,似乎還有一具枯槁的身體懸挂于城門上,當粗制的繩索斷裂時,那具屍體也如枯葉般墜落在地,隻揚起一片細小的塵灰。
“我隻希望,到最後,他能活下來……他這種人,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黑袍人聲色低啞,痛苦地祈求道。
“救救他吧,告訴我到底該如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