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洲眸光立刻清明了起來,還未回答便下意識皺了皺鼻子:“瓦莎和你講的?這丫頭。”
“裘德勒……是阿保唯一的兒子,天雅的弟弟。許是覺得我奪了他的什麼東西,自小他便看不慣我。也不算什麼,不理他就是。”
齊染似是頗有些沉迷于把玩他溫熱的手掌,聞言并沒有擡頭:“阿蘇爾不是他的兒子麼?”
“阿蘇爾的父母都曾是阿保的部下,獵狼的時候出了意外死了。因此和我一樣,算是阿保的養子。”
“在裘德勒眼裡,阿蘇爾的父母是他父親的部下,那阿蘇爾便是他的部下。小時候怪愛指使他做這做那的,我看不過,便和他打了一架。”
商成洲稍稍用力抽了抽手,卻一下子沒抽動,不由得蹙眉道:“怎麼感覺你力氣比以往大了些?”
齊染置若罔聞,手上的動作半點沒停,隻繼續問道:“打赢了沒?”
“自然!”
商成洲頓時不滿地大聲道:“他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
“隻是後來,他總喜歡找我麻煩……尤其阿保将烏焰給了我之後。”
他下意識撫上自己腰間,卻想起來烏焰被他留在了帳子裡,手便往後一撐,遠遠眺望着遠方雪山的輪廓:“裘德勒找我決鬥,若他赢了便将烏焰刀給他。可他打不過我,一氣之下甚至想自殺,卻被我攔下了。于是他便更生氣了。”
“我不想與他過多計較,自己搬出了大帳,找了這處地方一個人住了下來。
“阿蘇爾和天雅會來找我一齊去馴馬、去狩獵,但裘德勒隻會來挑釁我,得了什麼好東西也會專門跑過來炫耀一番,很是讨厭。”
齊染聞言手上動作一頓,聲色平淡道:“原來如此,那他也不是個壞人。”
商成洲頗有些納悶地看向他:“就這麼幾句話,你是如何知道的?”
齊染捏了捏他的手掌,慢條斯理道:“因為聽起來并不是很聰明,不聰明的人是做不了壞人的。”
“噗”
商成洲聞言噴笑出聲,琢磨了片刻又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他、他若聽到你這麼說,必然要氣得與你決鬥了。”
他越想着那畫面,越覺得齊染都不用出手,三言兩語怕是便能将裘德勒氣得面色青白、自裁當場,更覺得樂不可支,簡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齊染側頭看着商成洲笑得東倒西歪的模樣,唇角微微勾起,終于松開了他的手。
誰知他剛剛放開,卻立時又被商成洲反手緊緊握了回去。
笑聲戛然而止。
這一下似乎商成洲自己都沒料到,他慌忙松開了手,一副正經模樣環顧着四周。
“怎麼了?”齊染輕聲問道。
“咳……沒事。”他側過身,低下頭翻看着瓦莎帶來的食物,“這丫頭做的麥餅還是這麼松,我做的比她更筋道些,下次給你嘗嘗……”
齊染靜靜注視着商成洲故作忙碌的背影,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商成洲回過頭,就看見齊染伸直了雙腿,輕輕拍了拍自己腿上平整的衣擺:“不想要我的手,這裡可以借給你。”
他灰藍色的眸子靜靜地望着他,商成洲卻僵在原處不知所措,隻覺得連指尖都是麻的。
齊染看他這模樣,微微歎了口氣,随後以無比認真的神情看着他,輕聲道:“對不起。”
短短的三個字卻有某種無形的力量,瞬間擊垮了某道堅不可摧的防線,讓堅硬的肌肉骨骼都變得綿軟起來。
心中傳來一股巨大的酸澀感,讓商成洲下意識便向他的方向蹭了過去。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側身躺在齊染腿上,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
“……我真的很害怕。”
他悶悶的聲音從齊染的腰間傳來,似乎還帶着幾分微不可察的顫抖:“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孟淮澤不頂用,芳君也不見了……我一直喊你,但你不理我。”
“……對不起。”
齊染撫過他蓬松的發頂,解釋道:“我也并未料到,格亞草原竟蘊藏着如此純澈的清氣。我本想着自己好好修補平衡,卻遇到了一點意外。”
懷中人将臉從齊染腰腹間微微擡起,露出一隻琥珀色眸子:“什麼意外?”
齊染垂眸,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還記得在段氏天澗裡,仙靈碧桃給我的那珠子?謝南枝曾說這是某種殘片,我想……如今這殘片,在這純澈清氣的刺激下,似乎通過某種方式與我融為一體了。”
商成洲聞言,摟着齊染的力道又緊了幾分:“這算好事麼?”
齊染沉默了片刻,輕歎道:“我不知道。”
“原先我體内清濁二氣相互傾軋,如今清氣卻成了主導之勢。好處是我如今的身體确實輕巧了許多……便如你所說,力氣也大了些。”
“壞處麼……便是清氣過盛之下,也許我哪一日也會染上‘拒霜’。”
他話音剛落,便察覺到掌下的肩頸微微顫抖了一瞬。
齊染安撫地揉捏着他緊繃的肌肉,溫聲道:“莫怕,還記得我與你說過麼?天無絕人之路。至少我們現在知道‘拒霜’究竟為何會出現了。”
他凝視着清澈見底的溪水,若有所思:“我反倒覺得奇怪,格亞草原清氣如此醇厚,可聖族人直到如今卻才出現這等症狀……我想你那位阿保,或許還是有所隐瞞。”
“明日師兄他們應當也到了,我們一起去看看你阿保可好?”
“……好。”
齊染聞言,眸光也和緩了些許:“那,不委屈了?”
商成洲聞言卻松開手,翻身平躺在齊染腿上,直直地望着他,近乎是以控訴的語氣譴責道:“你昨日還咬我,還、還罵我了!”
“嗯?”齊染聞言,卻輕輕挑了挑眉,垂眸含笑看着他,“我罵你什麼了?”
“你罵我傻子!還、還……”商成洲嗫嚅了半天,還是說不出那句話,便憤憤地阖上了眼睛,“你自己心裡有數。”
齊染用指腹輕輕劃過他濃密的睫毛,妥協道:“是,對不住。”
他聲音裡含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與上回一樣,你随時可以咬回來,或是罵回來,我絕不反抗。”
商成洲猛地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會!”
“嗯?那上次——”
商成洲立時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不敢與那雙含笑的灰藍眸子對視,便撇過臉小聲道:“我隻是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齊染摘下他的手攏在掌心裡:“……做了個夢,夢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