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朗達盯着桌面上刻畫的圖案，仿若自言自語般喃喃道：“……這是神的力量，絕非人力能相抗。而若天神回到了他的草原，那我族的災禍自然會随之消減。”

言罷，他将匕首往案幾上一擲，鋒利的刀刃深深刺入了木紋之中：“我能說的便是這麼多了。”

一直靜靜聆聽的齊染聞言忽然擡眸，眸光清淺地看向他：“那您呢？”

圖朗達大笑一聲：“首領卻不一樣。不隻是我，曆任聖族首領大多都會因‘拒霜’而死，而我已活得足夠久了。”

商成洲頓時回過神來，急忙道：“齊染有辦法救您——”

卻又被圖朗達擡手打斷了：“我不需要他來救我。”

商成洲簡直不可思議：“為什麼？！”

圖朗達眸光淺淺劃過面前二人，又落回到桌上的匕首上：“因為我想殺他。而我不會讓我想殺的人來救我，很簡單的道理。”

商成洲瞬間繃緊了肩頸，面上卻露出了茫然不解的神情：“……到底是為什麼？您究竟為什麼對他——”

一隻微涼的手握住了他手指，齊染用指腹輕輕揉搓着他僵硬的指節，聲色甚為平和地問道：“天神和惡神，他們最終的結局是怎樣的呢？”

圖朗達沉默地注視着他，過了許久，方才啞聲道：“在我族的預言中，他們誕生于天地的兩極，掌管的是相反的兩種力量，注定有一方會隕于另一方手中。”

“就像日光必會融化冰雪……光明所在之處，黑暗無處遁形。”

“原來如此，”齊染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卻也合理。”

而他話鋒一轉，卻直直看着圖朗達問道：“您不願我來救你，換其他人便可以了？”

圖朗達聳聳肩，目光飄向賬外：“……若能多活些年歲，那自然更好。如今族裡都是群毛沒長齊的小崽子……”

“那若我去救您其他的族人呢？”

圖朗達平靜道：“你是思結諾帶回來的人，我自然是信任的。我不能因為我的想法去要求我的族人，你們若有什麼法子能減輕他們的痛苦，放手施為便是。”

齊染微微颔首道：“那便好了。”

言罷，他站起身，大步走出了賬外。

商成洲這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正欲跟上，卻見帳簾一掀，齊染已經牽着孟淮澤的衣袖走了回來。孟淮澤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雙鳳眸寫滿茫然。

“這是孟淮澤孟大夫，”齊染向圖朗達介紹道，“您若不願由我醫治，之後便由他來負責看顧您的病情，可好？”

圖朗達聞言，卻微微蹙了蹙眉，微妙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你這哄崽子一般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齊染淡淡道：“首領多想了，大夫遇到了挑剔麻煩的患者，都是這樣的。”

圖朗達聞言一噎，默了片刻方才哼笑一聲道：“我竟也有一日被人嫌棄上挑剔麻煩了。”

他轉向孟淮澤，單手撫胸行了個禮：“又要麻煩孟大夫了。”

孟淮澤連忙回禮，清俊的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醫者本分而已。”

齊染：“既如此，那我便先去救您的族人去了，首領請自便吧。”

言罷，便拉着商成洲徑直離去了。

商成洲臨走前忍不住回頭看向圖朗達，卻看到他朝自己随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滾蛋便是，可那眸光分明是慈愛溫和的。

帳内一時安靜下來，被兩人抛下的孟淮澤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隻能清了清嗓子，溫聲道：“我稍後來為首領探脈。”

圖朗達點點頭：“好，多謝，以後孟大夫來我這邊直接進賬便是，不用通傳。”

他頓了頓，補充道：“阿蘇爾可還和孟大夫在一處？”

孟淮澤聞言一怔：“是……首領喚他有事嗎？我一會兒叫他進來。”

圖朗達搖了搖頭：“便讓他繼續跟着孟大夫吧，盡管使喚他。崽子大了，總得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孟淮澤抿了抿唇，朝他淺笑着點點頭，便掀簾離去了。

出得賬外，果然見到阿蘇爾壯碩的身軀宛如一座山嶽般守在門口，而商成洲二人卻不知道去哪裡了。孟淮澤快步迎上前，腳下卻被凹凸的草皮絆得一個踉跄，好在被阿蘇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小心。”阿蘇爾低聲道。

孟淮澤撐着他粗壯的小臂直起身，擡起臉時卻已笑眯了一雙鳳眼：“你們首領讓你繼續跟着我，說讓我随意使喚你都行。”

他拍了拍阿蘇爾堅實的胳膊，故作嚴肅道：“看着就力氣很大很好使，便繼續當我的小弟吧。”

阿蘇爾看着他的笑眼，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沉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