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帳後,齊染便放開了商成洲的手腕,快步向前走着。
商成洲有些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待反應過來,也沒有理會與他搭話的阿蘇爾,急忙追了上去。
“齊染、齊染!”商成洲一把扣住那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讓齊染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摁着齊染的肩膀,讓他面朝自己,先湊上去淺嗅了兩下,确認面前人确實并沒有受傷,才算松了半口氣。
他上前一步,垂着腦袋,額頭抵在他肩膀處,悶聲道:“……對不起,我不該留你一個人在帳子裡,可我真的沒想過阿保會對你動手。”
“……你别生氣了。”
齊染垂眸看着這隻垂頭喪氣的大貓,修長的手指順着他的脊背,輕輕撫過衣料下緊繃的肌肉:“我沒生氣……”
他頓了頓,又誠實道:“好吧,确實有點。”
掌下的脊背微微哆嗦了一下。
齊染拉了拉他的小辮,示意他擡頭:“但我沒生你的氣,我在生我自己的氣。”
随着商成洲擡起頭,齊染果然看到了一雙微露茫然的琥珀眸子:“先前聽你阿保說那些話時,我确實有一瞬間在思考——”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點了點對方的喉結:“在什麼境況下,我會殺了你。”
商成洲一把抓住他的手,輕聲問道:“……你會嗎?”
齊染靜靜地看着他,灰藍色的眸子卻仿佛層積着沉冷的陰雲,過了片刻方才歎聲道:“……我不知道。”
他頓了頓,微微移轉目光:“但是這個想法,卻讓我十分惱火。”
“且讓我自己先琢磨着……還是正事要緊”他輕輕抽回自己的手,緩聲道,“你阿保既已同意了,我們還是快些行動起來便好。”
“你們族人氈帳零散,我們是挨家挨戶去,還是将人叫到一處來得方便?”
商成洲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齊染三言兩語移轉了注意力:“去找天雅吧。大家都聽天雅的話,這種事有她在會更容易些。”
這時,正巧孟淮澤和阿蘇爾兩人也尋到了他們,于是四人便一齊去找天雅。
而聽聞他們得了圖朗達的授意,準備着手解決這莫名其妙的疫病之後,天雅淺金色的眸子簡直激動得灼灼發亮。
“太好了!”她利落地緊了緊皮制的束腕,“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先安排離大帳近的族人們過來。那些住得遠的,有許多症狀也并不重,可以晚些再去看。”
很快,阿蘇爾帶着幾個聖族青年搭好了看診的氈帳,天雅更是親自騎着馬去召集族人。
不多時,氈帳外邊排起了長隊。
齊染坐在賬内一張矮桌旁,指尖搭在一個男孩的腕上,霜白的眉微微蹙起。那孩子不過三四歲的年紀,雙頰燒得通紅。雖然身上的青紫淤痕尚未有潰爛的趨勢,卻從細弱的手臂一直漫到了脖頸。
孩子的母親面上的淤痕邊緣卻已外翻出黑紅的血色污痕,可她隻緊緊地攥着衣角,目光片刻不離懷中的孩子。
“……她說孩子發熱已有五日了,這幾日一直昏睡不醒,什麼都喂不進去。”商成洲眉頭緊鎖,低聲為齊染翻譯着那婦人的話。
齊染收回手,先用炭筆在一本簿冊上記下症狀,又轉向孟淮澤道:“師兄,來看看。”
孟淮澤俯身檢查了下那孩子的瞳孔,先搭了腕上的脈,又輕輕按了按他頸側的脈動,于是這帳子裡便又多了個緊蹙眉頭的人。
“為何會這樣?先前那些病患,雖身上那淤痕潰爛程度不一,但許是因為你說的那清氣作用,脈搏都強勁得很。可這孩子……”
齊染:“許是因為先天不足的緣故,清氣過盛還未發到體表,内府便已燒起來了。”
“不能再等了,”他輕歎一口氣,對商成洲道,“和他母親說,若再等下去,孩子性命難保。但這治病的法子還從未試過,結果難料,且讓她抉擇救還是不救。”
而那孩子的母親在聽完商成洲翻譯的話後,眼眶霎時便通紅起來。她抱着孩子輕輕拍打着他的脊背,淚水卻無聲落下,頃刻便打濕了孩子的衣服。
沉默良久,她終于擡起頭,用北格語堅定地說了一句什麼。
“……她說,請你救救我的孩子。”商成洲輕聲道,“隻要他能活下來,做什麼都行。”
未等他說完,孟淮澤已經從藥箱中取出器具開始配藥,齊染也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他慣用的針囊。
阿蘇爾熟練地點上了藥爐,手腳利落地按孟淮澤的吩咐,将配好的藥熬成了一碗黑褐的藥汁。
齊染對商成洲道:“幫我按着他,不要讓他在我施針的時候掙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