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時辰後,神台,第二試。”
“歡迎加入,我的遊戲。”
目送他的身影消散于金光之中,齊染手中的冰晶長劍微微震顫,随即亮起淺淡的熒光,重新被他收入儲物戒中。
他的身形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膝蓋一軟便要向前栽去——卻被商成洲一把接在了懷裡。
他的體溫甚至比往日更低,不再是溫涼的冷玉,而是一塊冒着絲縷寒氣的堅冰。商成洲掌心緊緊貼着他的後背,能感受到懷中人那細薄的皮肉下,微微顫抖着的椎骨,和急促得近乎紊亂的心跳與呼吸。
商成洲的心情卻複雜至極——
他高興于齊染竟真的接下了這毀天滅地的三劍,可想到他要因此踏入那吃人的遊戲,又免不了擔憂;他憤怒于希曼的咄咄逼人,卻又因為齊染方才那個冰冷的眼神而莫名地……害怕。
那眸光于現在的他,太陌生了。
那雙散發着瑩藍光亮的眸子,方才迎着灼目的劍光,淡漠得卻仿佛世間萬物于他都不過是一捧能輕易吹散的塵沙,萬般苦難也隻是一道可以随手解開的陣法。
……但又有一瞬間,他竟恍然覺得,也許自己是在哪裡見過這雙眼睛的。
“……齊染?”他從胡思亂想間回神,低聲喚着這在唇舌間翻滾過無數次的名字,聲音裡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齊染似有所覺地緩緩擡眸,輕輕地“嗯”了一聲,灰藍色的眸子帶着一點溫和的詢問看着他。
商成洲喉結滾動,最終隻是将人緊緊摟在懷裡,啞聲道:“……你吓着我了。”
齊染微微一怔,眸子裡卻浮出一絲淺淡的笑意:“抱歉……但我赢了。”
商成洲沒再說什麼,隻是沉默地将他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内室。
阿蘇爾早已被這巨大的動靜驚醒,此時正站在廊下,眉頭緊鎖地看着他們。
“需要我幫忙嗎?”他低聲問道。
商成洲搖了搖頭,隻道:“六個時辰後,你也會被希曼抓去繼續那遊戲的……好好休整,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能出事。”
阿蘇爾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隻将空間留給兩人。
進了内室,商成洲輕手輕腳地将齊染安置在榻上,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衣襟。指尖剛觸及那染血的布料,便感受到了一股灼燙的溫度——希曼的太陽金劍留下的餘威仍在,連血液都被蒸騰成了暗紅的血痂,與衣料緊緊黏連在一起。
商成洲還在頭疼如何盡量輕緩地剝離這塊布料,齊染卻已擡手利落地扯下了半邊衣袖,露出了從肩胛一路斜貫到腰側的猙獰傷口。
這一下動作卻将黏連的血痂生生撕開,新鮮的血液瞬間從翻卷的皮肉中滲出,邊緣還隐隐有些焦黑之色,在那蒼白的皮膚上顯得分外刺目。
齊染卻恍若未覺般低垂着眸子,儲物戒光芒一閃便取出了孟淮澤先前給他們備下的特制傷藥,撥開塞子,将藥粉直接倒在了傷口上。
藥粉觸到傷口的瞬間,竟然發出了細微的“嗤嗤”聲響。齊染眸光平靜地看着白色的粉末化成晶瑩的藥油,正取出了紗布準備包紮,卻被蜜色的手掌牢牢捏住了腕骨。
商成洲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來吧。”
齊染微微挑眉,順從地将紗布遞給了他。
商成洲的動作很輕,可每一次觸碰仍讓齊染感受到了某種壓抑翻湧的情緒——他在生氣,氣到連指尖都有些微發抖,卻又顧及他的傷勢在克制。
——這個認知讓齊染有些高興。
他以前很少有這種情緒,卻在走出醫谷後得到了很多。
齊染任商成洲将他擺弄成方便處理傷口的姿勢,輕聲道:“沒事的,也不是很疼。師兄的藥一向配得很好,這樣好得快些。”
“閉嘴。”卻聽那人在身後惡狠狠地道。
“希曼的力量……似是受了某種限制,他的靈力運轉有幾分滞澀。但借着他的三劍,我看到了很多,這算是件好事。”
“不用和我解釋,”商成洲冷聲道,“下次我一定會去殺了他。”
齊染便沒再說什麼,隻向後靠進身後人暖熱柔軟的胸膛,隻是一個呼吸的功夫就沉沉睡了過去。
商成洲扶着他,将紗布盡量輕柔地裹好,又打了一個漂亮的結。他從身後擁住面前人細窄的腰,隻覺得在自己體溫的烘烤下,掌下冰涼的皮膚總算有了些活人的溫度。
但看到紗布下滲出的血迹,還有他瑩白的發尾幾處燎焦的痕迹,一股無名火又竄上心頭。
商成洲一陣牙癢,忍不住一口咬上了懷中人完好的那側肩頸。
他精心護了許久的玉人,卻被别人摔出了一道裂縫。
牙關松了又緊,他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隻用尖牙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了幾個淺淺的凹陷,便深吸一口氣,挫敗地将臉埋進了齊染的發間,平複内心躁動的情緒。
他不知道心裡的焦躁從何而來,但總有隐約的預感,仿佛某一個分岔點就在眼前,可他卻還沒有看清眼前的路。
但隻有一件事毋庸置疑——他想要這個人,想要這個人是他的。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