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漫不經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帶,面上的笑容卻一點點淡了下來:“我們一路走來,才發現這地界,是個有點本事的仙人,便敢稱‘神’獨據一方小城,期間荒唐之事數不勝數。而你轄管的地界,竟然已算難得平和之處了。”
他頓了頓,又朝維斯塔亞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我這人很明事理的,盤子大了總有些蛀蟲,我理解的。”
維斯塔亞默然了一瞬,面色冷硬道:“可這也不是你随意殺我手下人的理由。你當自己是什麼?天道麼?”
“哈。”天一輕笑一聲,嘲諷似得扯了扯嘴角,“天道算什麼狗屁東西。這是我的道。”
“轟——”
他話音剛落,晴空萬裡的天空突然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悶雷。
維斯塔亞頓時面色煞白,極驚懼地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壓着嗓子道:“你瘋了?!你這種修為,随口一句話都會引動天道氣機,你自己想死别拉着别人,我可不想被雷劈!”
“怕什麼,”天一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指了指身邊的人,“這不是有我家小染在呢嗎。”
維斯塔亞目光在三人身上移轉,面帶猶疑道:“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天一面上笑意未變:“在下不才,被同道架上了個劍仙名号,總得有把劍不是?”
他眨眨眼,擡手示意道:“小染便是我最趁手的那把劍。”
“阿黎嘛……阿黎歸小染管,不歸我管。
仍坐在地上的某人冷冷地“哼”了一聲。
齊染微微蹙了蹙眉,這人語氣随意輕挑,他一時竟不确定是他說的是個無趣的笑話,還是性格如此,故而實話也顯得輕浮了起來。
但維斯塔亞上下打量了齊染片刻,竟莫名相信了似得,了然地點了點頭。
銀發青年轉頭四顧,看着這處無人的荒院,輕輕歎了一口氣:“那這位劍仙大人,您還打算在我這裡停留多久?若打算久留,不若到我那邊小坐幾天?我也藏了不少好酒,可與閣下一同好好品鑒一番。”
言下之意卻是——我可以好吃好喝招待你,隻求你莫要再到處亂跑搞事了。
天一聞言,眸中閃過一絲興味:“好啊。”
他轉頭看向齊染道:“小染,去麼?”
齊染沉默地思索了片刻,隻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麼其他地方能去的,于是下意識低頭看向了地上的人。
阿黎感受到他的目光,不耐煩地輕啧了一聲:“看我幹嘛?你們不是都決定了嗎?我難道還能拒絕不成?”
“你若不願……”齊染頓了頓,淺聲道,“我也可以和你一齊四處走走。”
阿黎面色悚然地看着齊染,似是完全沒有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他下意識慌忙站起身,身上披着的白袍在要落在地上前的一刻又被他急急撈起,好險才沒踩到腳下。
“我不、不用你陪!”他抱着素白的袍服,瞪着一雙琥珀眸大聲拒絕道。
一旁的天一聞言,唇角微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便走吧。”
維斯塔亞見他們應下,神色微緩,餘光又瞥到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希曼,無奈道:“……你也來吧。”
于是在地上蹲了許久的希曼也“蹭”得一下雀躍地站起了身。
銀藍色光芒如水波般蕩漾開來,轉瞬間,衆人已置身于一座巨大的高塔前。
塔身各層一環環鑲嵌着巨大的月長石,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銀輝。
天一挑眉道:“這是你的洞府麼?我以為你會帶我們去你的神殿。”
維斯塔亞引着幾人踏入高塔内部,輕歎一聲道:“自然是自己建的洞府更合心意,不然我費勁兒修煉到合體期是圖什麼呢?”
“外間的那些神廟,都是信徒自己搭的。我也沒讓他們費什麼功夫,粗陋得很,自然不能用來接待我們的大劍仙。”
“唔,”天一指尖輕輕摩挲着下巴,忽然笑道,“可我們一路走來,許多修為遠不如你的小‘神’,那神廟建得可是富麗堂皇得很。”
維斯塔亞面色冷淡道:“那是他們的愛好,與我無關。”
“一味從凡人那邊索取,卻不知道竭澤而漁的道理。信仰是一座砂礫堆砌的高塔,若下面的底座被蟲蟻啃空了,塔身隻需要一陣風便能吹散了。”
“凡人表面的信仰又有何用?到時功德不夠,一樣要被雷劫劈成焦灰,不過自作自受罷了。”
齊染聞言,眸光淺淺地掃了他一眼。初見時隻覺得這人舉止輕浮、言辭孟浪,未料竟能說出這般有見地的話來。
但那一絲訝異也不過轉瞬即逝,他垂眸看着走在前方那吊兒郎當四處張望的人,隻覺得現下最緊迫之事是先給這人找條像樣的褲子。
交談之間,幾人已經踏入了一方待客用的前廳,地面上鋪着深藍色的絨毯,中央一方矮幾上擺着水晶酒壺與幾隻琉璃杯。
維斯塔亞示意衆人落座,親自斟了酒,推到了天一面前:“嘗嘗?月邑特産‘浮璃醉’。”
又給齊染倒了一杯,面上的笑容倒是真摯了幾分:“你名‘染’,我便喚你阿染可好?阿染,你也嘗嘗。”
齊染接過酒杯,垂眸時卻正對上紫紅色酒液倒影中一雙泛着淺淡光澤的瑩藍色眸子。一瞬間如遭重擊一般,隻覺腦海中仿佛有片深沉的迷霧被什麼東西打散了一個邊角。
可他終究,仍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維斯塔亞。”
卻聽一旁的天一單手支着下颌,指尖輕晃着琉璃杯,輕笑着道:“你是個聰明人——你可有想過,将這地界的小‘神’該殺的殺,該收的收了……”
“建立一座統一的‘神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