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白的手指輕輕捏住他的指節拉了過去,齊染斂着眉目用袖子将他指尖的草汁擦去:“想的最多的,是野貓怎麼變成家貓的。”
商成洲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抿了抿唇,略有一絲不愉地抽回了手:“那是‘阿黎’,不是我。”
齊染低低笑了一聲,卻朝他微微張開了雙臂。
這意味不明的一笑讓商成洲有些莫名惱怒,心口卻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瞪着那微張的雙臂,看着月光勾勒出面前人清瘦的輪廓,霜白的發絲在夜風中輕晃,像一抹随時會融化的雪。
他終究還是敵不過這一點誘惑,幾乎是憑着身體的本能猛地撲了過去。手雖下意識護住了齊染的後腦,卻帶起一片紛飛的草屑,簌簌落到兩人身上。
商成洲聽見齊染又溢出一聲輕笑,便借着他肩頸那一點皮肉磨了磨牙,小聲威脅道:“不許笑了,回答我的問題。”
“……其實早在一開始,我便沒想過去殺了希曼。”齊染揉了揉懷中人蓬松的黑發,目光投向天上那輪巨大的圓月。
“我在初見維斯塔亞的時候,他那時……不知是說漏嘴了還是怎的,便說過隻有希曼才能溝通兩界,主動打開入口。”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商成洲的發間勾纏着,輕聲道:“殺了希曼,維斯塔亞或許也有辦法送我們離開……但這有風險,我不能賭。”
“我答應維斯塔亞進入夢境,更多是想看看過去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但那時你出現和我講了原委後,我便也知道定然出現了維斯塔亞預料之外的情況——而最有可能增加這一變故的,便是希曼了。”
齊染頓了頓,指尖順着他脊骨一節節向下,最後雙手環抱,穩穩扣住了他的腰:“期間……‘阿黎’跟着希曼的那段時間,我曾擔心他會趁你單獨落在外面,借機動手。”
“又或者若‘阿黎’喝醉了,你又跑出來,可會和他大打一架?”
“但卻一直風平浪靜,直到大陣布下……”蒼白的指尖隔着布料,在他後背的肌肉輪廓上打着圈,“也幸好你先前提醒過我,我才能在畫陣的時候特意留意,留了幾個改變靈力脈絡的‘閥門’……”
商成洲把臉深深埋進這人的頸窩裡,鼻尖貪婪地汲取着那清苦的藥香,聽着他語聲輕緩、慢條斯理地和他講着他的推論和謀劃,感受着後背上某人無意識的小動作帶來的微涼的癢意,不得不承認——他有些被取悅到了。
先前那些焦躁和不安簡直是一掃而空,他好似從未有過如此高興的時候了。若不是還留了半隻耳朵留意着白桦林裡的動靜,此刻簡直恨不得抱着人在草上打兩個滾。
“随你說吧,”他小聲嘟囔着,“我總歸很好糊弄的。”
“嗯?”齊染略帶不滿地擡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我在與你講實話,如何就是糊弄了?”
“隻是我确實沒想到阿蘇爾也會受這大陣牽扯進去……現在想來應是由于希曼一人之力承托住了那些‘神主’的魂魄,使得他們的力量同源,才能随着希曼一起,借陣法之力完成‘替換’。”
他稍頓了頓,低聲道:“……這是我的失誤,我會讓他轉好的。”
商成洲聞言,心裡方才那陣興奮勁兒也淡去了些許,洩氣道:“……也是我的過錯,若我不耽誤時間……”
齊染隻揉了揉他的額發,輕聲問道:“那邊如何了?”
商成洲側耳聽了聽,小聲道:“好像……沒什麼動靜了。”
兩人起身,商成洲拉着齊染,撥開低垂的枝葉,小心翼翼地向林中探去。
月光透過稀疏的葉隙落下,在林間空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地中央燃着一小團篝火,已将近熄滅,卻也能映出一旁倚樹而坐的壯碩身影。
阿蘇爾并未像現實那般昏迷不醒,茶金色的眸子在淺淡的火光映襯下,警惕地掃視着周圍。上身近乎完全赤./裸着,隻随意套了一條長褲。
而他的懷裡,抱着一個人。
那纖瘦的人影被一件寬大的氈袍嚴嚴實實裹着,隻露出小半張安詳的睡臉,身體幾乎完全陷在阿蘇爾的臂彎和胸膛之間,臉頰貼着他頸側的肌膚,眉頭舒展、呼吸綿長。
商成洲看得耳尖莫名有些發燙,正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阿蘇爾卻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茶金色的眸子猛然掃向他們藏身的方向,覆在孟淮澤後心的手驟然收緊。
“誰?”他聲音壓得極低,似乎是怕驚擾了懷中人的安眠。
“是我們。”齊染應聲道,拉着商成洲走了出去。
阿蘇爾看清是他們,緊繃的肌肉方才緩緩放松下來,眼中的警惕褪去,但護着孟淮澤的手并未松開。
他的視線停留在齊染身上,帶着一絲詢問。
齊染走近幾步,拉着商成洲随意坐了下來,目光落在孟淮澤沉睡的側顔上,輕聲問道:“會吵醒他嗎?”
阿蘇爾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低沉平穩:“不會。”
“我若不想要他醒,他便不會醒。”
齊染眉梢微挑:“看來你知道自己所在并非真實……為何不離開呢?”
阿蘇爾垂眸看着孟淮澤毫無防備依偎在自己懷裡的睡顔,指腹輕輕蹭過他溫熱的臉龐。懷中真實的觸感和溫度,是清醒時絕無可能擁有的奢侈。
“從未有過這種時候……”他擡起頭,目光掃過齊染和商成洲,平靜道,“便會……貪心地想多要一點。”
“這裡很安靜,沒有其他人。”
“我兌現我的承諾……告訴你們,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