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悅的直覺向來很準,溫善的死恐怕還有諸多隐情,她撥了個電話,“老黃。”
“華總。”
“到哪兒了?”
“我剛接到少爺,回溫家大概40分鐘的車程。”
華悅食指的美甲在和溫霖争執的時候折斷了,她琢磨着待會兒去修理一番,“嗯,人帶回來你先幫忙看着,我晚上再回來。”
“好的華總。”司機老黃看了眼後座沉默的少年,壓低聲音道,“華總,少爺受了很大刺激,等他回來,先讓他休息休息吧。”
“他的房間還沒收拾。”華悅說,“李嬸兒有事回家了,他要休息的話,就自己收拾吧。”
“好的……”
“哦對了,你幫我旁敲側擊問一下他爺爺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華總,這不太合适,少爺他——”
“别廢話,照做。”
老黃咬牙應了,“行。”
華悅挂斷電話,和朋友一塊兒約了美甲,拎着包出門了。
豪車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駛,溫讓瘦削的身子縮在後座角落,自從爺爺死後,奶奶也被送進精神病院,這些天他都是被好心警察收留,但他們太忙,沒多少時間照顧他,所以頭發長到遮眼也沒人帶他去剪。
他低垂着頭,脖頸彎曲成孤獨的弧度。
老黃看着前方的路标,直行可達江城,往右會從一個縣城穿過去,有些繞路,他琢磨着溫讓的狀态,忽然不想讓他那麼快地回到溫家。
開啟轉向燈,老黃擅自做了決定。
進入到縣城區域,原本陰雲密布的天空下起了暴雨,雨勢甚大,車窗的雨刮器不停擺動。
行人似乎也沒預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紛紛疾跑到檐下躲雨。
老黃看了下手表,這會兒正好是下班放學的時間,縣城路窄,難免擁堵。
到了十字路口,更是擁堵的重災區。
交警在雨中指揮着,周圍喇叭聲穿過雨聲,催得人心煩。
溫讓擡起頭,安安靜靜地望着窗外。車窗被雨水沖刷,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
忽然,一道纖細的身影闖入他的世界。
那是個在冬雨中騎行的女孩,渾身上下都被淋透了,高聳的馬尾被雨水澆成一縷。
騎到路邊時,自行車的鍊條猛地滑落,女孩本就狼狽,低頭一看這松松垮垮的車鍊,她似乎也有些崩潰了,下車後,叉着腰,狠狠地跺了下腳,嘴裡不知在嘀咕什麼,估計不是好話。
女孩力氣挺大,把自行車翻轉過來,蹲下/身子,左手提起鍊條,右手握住腳踏,一邊轉動着腳踏,一邊調整鍊條位置。
雨還是這樣大,十字路口還是這般吵鬧。
女孩蹲在路邊的安全停靠區域,耐心地修着車。
“小讓,你把車窗升上去吧,你看你胳膊都被外面落進來的雨淋濕了。”老黃有些心疼地提醒道。
溫讓卻紋絲不動,緊盯着不遠處那道身影。
終于,在女孩的不斷調整下,松掉的鍊條重歸原位,她的手因為摸了鍊條變得很黑,高幸攤開掌心,接住漫天的雨,随意地搓了搓手心的髒污,然後把自行車回正,跨上去。
她的荷包很淺,蹲着的時候,一個小東西滾了出來。
見女孩沒注意,溫讓猛地打開車門,快步過去,撿起地上掉落的東西。
那是一顆橙色包裝的硬糖。
“同學。”溫讓叫住她。
女孩回過頭,即使隔着蒼茫的雨幕,他也能看清那雙明亮的眼。
溫讓走過去,攤開手,“你的糖掉了。”
高幸展顔一笑,少女青澀純真的臉龐像雨中的向日葵,“謝謝,這顆糖你吃吧,如果你不介意它掉在了地上的話。”
溫讓臉上沒什麼表情,收回手,淡淡道,“好,謝謝。”
女孩一腳蹬上自行車,不顧肆虐的風雨,單手握住車把,另一條胳膊朝他晃了晃,揮手道别,嗓音清脆地回蕩在他耳邊。
“吃了橘子糖,祝你生活甜蜜,開開心心。”
少年怔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前行的背影。
頭頂的雨停了。
司機黃叔撐過來一把傘。
“小讓,那是你朋友嗎?”黃叔輕輕攬過他的肩膀,“外面冷,容易着涼,我們上車吧。”
“她不怕暴雨。”
這是老黃聽到溫讓說的第一句話。
“她也不怕自行車掉鍊子。”溫讓把橘子糖握在掌心。
老黃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系,想了想,還是回應了他,“那是個堅強的女孩。”
少年眸光閃動,多了幾分清明,“黃叔,我們回溫家吧。”
“好。”
十五年那場雨,淋濕了兩顆同頻跳動的靈魂。
十五年後,一顆墜落之際。
有人拉住了她。
女孩不知道的是,她曾在暗淡處追逐的發光的小星球,早在十五年裡被一場接一場的風雨澆熄。
于是,他成為了那顆小而堅硬的,橘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