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周一的清晨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清，隋玥在去實驗樓的路上，因為時間充足，于是走得不慌不忙，任由身邊掠過第三波晨跑的人群，緊接着步履匆匆跑過一個叼着裝着兩個包子的塑料袋的男生。

應該是起床晚了，匆匆忙忙出門，導緻他書包敞了一半，讓人擔心裡面的東西會不會半路掉下來，但還沒等她想清楚要不要開口提醒，對方已經轉過一道彎，往隋玥目的地相反的地方奔去，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得，這下倒是不需要她糾結了，隋玥在心裡默默為他祈禱，希望他不要半路掉東西。

等到走出梧桐道，回到主道路上，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又開始陷入從起床開始就愣神的思考。

昨晚睡前的問題在睡夢的潛意識裡得到了答案，但直到早晨起床隋玥才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問答來。

隋玥覺得自己的腦子要變成兩半，一半老氣橫秋感歎年華似水眨眼就沒，另一半則是覺得自己吃飽了撐得，自己這個年齡放在城市裡妥妥的年輕血液，正是要在學業或工作上揮灑熱血的好年紀。

兩個想法針鋒相對，誰也不服誰，隋玥直到出門都還是沒能決定出哪個想法更勝一籌，一路上走着，腦子也跟着放空，開始通過觀察路上的人來緩解這遲遲分不出結果的壓力。

南大因為建校時間要比北邊的京大更晚一些，加上當時是采用地皮上的建築全部推翻重建的方式，使得其環境在一衆一流學校裡脫穎而出，實驗樓更是嶄新幹淨，每層都配了個會議室，從此再沒糾結過組會的問題。

幾乎每一屆研究生畢業都會傾情歌頌南大，隋玥和徐瑩讨論過，覺得大概率還是因為南大優越的環境條件，畢竟不是哪所學校都能給所有學生安排上四人及以下的寝室，更不用提永遠配備着最先進的設備的實驗教學樓。

隋玥到會議室的時候，裡面一個人都沒有，看了看表，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隋玥暫時不是很想再去思索之前那個問題，索性先去把電腦和投影打開，又想了想，去了隔壁的茶水間拿了幾個杯子準備泡點茶備好。

說是茶水間，其實原本是每層預留的雜物間，隻是實驗樓為了保持整潔以及安全，很少堆積雜物，旁邊又是經常開組會的會議室，一屆屆研究生你拿一點、我拿一點，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約定俗成的茶水間。

隋玥把水燒上，開始分配茶葉，導師喜歡喝濃茶，其中又以紅茶最愛，師哥師姐都喜歡和綠茶，隻不過師哥喝濃一點的，但師姐隻能喝淡的，因為喝了濃茶晚上睡不着覺。

隋玥根據以往的經驗熟練地将三個杯子的茶分好，在剩下的兩個杯子裡猶豫了下，還是先放好了自己的茉莉花茶。

最後剩下裴澤的，隋玥盯着那個杯子，在燒水壺越來越大的沸騰聲裡糾結了很久。

很快，水壺跳閘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房間襯托下顯得十分大，也像是把她心裡的那根弦崩斷，也不再猶豫，迅速配好茶，倒水。

先把給導師的那杯茶放到主位上，然後剩下三杯擱在入門的小邊櫃上，等着來人自取，隋玥端着自己的茉莉花茶移到常坐的位置，定定地看着杯口不斷冒起的白霧。

沒登她清理腦中繁雜的思緒，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有些前傾的身體立馬坐直，視線剛剛飄到門口，門把手就轉動了一下，隋玥屏住呼吸，隐隐有了猜測。

果然是裴澤。

他上身一件靛藍色的襯衫，不是很貼身的款式，但被走廊的穿堂風吹着，倒顯出幾分少年的精瘦來，單肩背了個黑色的包，一隻手虛虛握在上面，防止背包滑下來，另一隻手扶着門，他就倚在門邊看過來。

平白讓她的心跳錯了拍。

被那一瞬間的恍惚影響，隋玥就那樣呆呆地望着門口的他，然後就看到他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對着她笑了笑，瞬間沖淡了他骨相裡帶來的冷淡。

是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小狗模樣沒錯了。

隋玥也在這一笑下回了神，眨了幾下眼睛，“門口準備了茶，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要是都不喜歡還有白開水。”

隋玥看到他遲遲不回答，視線又再她這掃過一遍，又開口補充道。

裴澤收回視線，“不用了，我喜歡這杯。”

一邊說着一邊拿起那杯已經在水裡舒展開花瓣的茉莉花茶，手指提着杯口走到桌邊，稍稍停了下，然後自然地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隋玥餘光瞥見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玻璃杯和桌子相碰發出一聲脆響。

像是被這聲響動提醒，她突然意識到，裴澤在門口掃過她的那一眼，好像是在看她面前放着的那杯茉莉花茶。

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兩杯茉莉花茶，隋玥的臉頰似乎被升騰起的水汽蒸過，燙的不像話，心跳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明顯。

隋玥紅着臉在心裡唾棄自己，明明剛才兩個人眼神觸碰都隻是恍惚了一下，怎麼現在隻是看到兩杯水，就激動成這樣了。

阈值也太低了吧，隋玥絕望地想。

就在她心裡哀嚎的時候，身邊坐着的人也動了，從那個通體黑色的包裡拿了沓紙出來。

好像是資料，隋玥聽着那個東西放到桌子上的聲音在心裡判斷。

身邊的人用指尖在桌子上無聲敲了幾下，像是一個前奏，裴澤晴朗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來。

“師姐。”

尾音拖得有點長，在寂靜封閉的會議室裡還能聽到微小的回聲，添了幾分旖旎，像是愛人間的呢喃。

隋玥臉頰上本來就沒消下去的薄紅頓時更加濃墨重彩，連忙用手掩了掩，微微偏過頭，想問裴澤叫她是有什麼事嗎？但又怕控制不住自己說話，變得怪聲怪調，便隻是睜着一雙眼看着他。

他也那樣望着她。

隋玥不清楚他看了她多久，她剛偏過頭就望進他專注看着自己的眼神，不過奇怪的是，她反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心跳就慢慢恢複了正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臉也沒那麼燙了。

裴澤早在叫她的時候就轉頭看着她了，自然把她一系列自以為隐蔽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眼裡剛染上笑意，就被隋玥偏頭看他的動作驚了一下，猝不及防和隋玥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