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狄斯一時想不起之前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他跟斯内普和卡羅兄妹一樣,是‘那個人’的追随者。”
哦。格拉狄斯别過頭去。
他們以後要面對的恐怕再也不會是諸如“伯爵茶裡應該加幾勺糖”之類的問題。
回到宿舍之後,奈莉和艾爾芙伊德利索地支好了制藥設備。不多時,屋子裡充盈着某種甘草特殊的香氣。
奔波了一小天,她們也有些倦了。
格拉狄斯聽從她們的建議,早早地歇下了。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再次浮現出那人的儀容……不錯,她當時想到的的确不是卡拉努斯·卡爾加。
可是,為什麼?在見到赫斯維爾·穆爾塞伯時,第一個想到的竟不是他……
即便身陷牢獄多年,歲月并未在穆爾塞伯身上烙下多少印記……雖然與斯内普年紀相仿,但他的五官仍然留有某種青年般的稚氣。
此時再聯想到卡拉努斯·卡爾加……他不是也長着一張比同齡人要年輕得多的臉龐,飽經霜雪,卻不見滄桑。
她未曾想過,世上還有比時間更高超的魔法師。
格拉狄斯将左手收進被窩裡,眼睛盯着頭頂幔帳圈起來的那一小塊天花闆,映着窗外瑩瑩雪光……她本以為手頭已經攢夠了信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仍然一無所知。
她還是沒能找到可以将它們依次串起來的那根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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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霍格莫德村,“三把掃帚”——
此時,夜深人靜,村子裡布了宵禁,酒吧也已打烊。沒有顧客的大堂顯得空蕩蕩的。老闆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一打巫師圍坐在位于大堂右側的餐桌旁。九名巫師仍然戴着面具,剩下的三名巫師則露出了面孔。
卡布裡克尼·塞維林今晚負責守夜,左右兩邊是康維爾·窦迦和西克爾特·克甯。兩名蒙面巫師坐在他們對面,正就着面具的嘴孔吸着煙。
對坐半晌,其中一個蒙面巫師開口說話了——幾道幽冷的暗灰色紋路蝕刻在銀色眼睑之下,整張面具上的表情宛如惡魔冷笑,就連他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
“主人有什麼口信帶給我們?”
卡布裡克尼·塞維林沒有立即回應——垂在眼前的發絲遮住了部分光線,但他不易察覺地把頭往一側偏了偏。他的夥伴立刻會意。
“别急,埃瑞達努斯。還有——”康維爾·窦迦率先轉向戴可怖面具的巫師,随後又望向他身邊的人,“塞特斯。”
後者不慌不忙地撣了撣煙,閃爍的目光卻透過面具的眼孔直刺過來。
“啧,我還以為有比處決泥巴種更要緊的事兒呢。”塞特斯·羅齊爾揶揄道。
另一張桌旁也有幾人附和似地笑了起來。
“最近棘手的事情多,總要一件一件慢慢來。”康維爾·窦迦赧然一笑,“否則因小失大,你我都擔待不起呀。”
一名巫師聽後微微側了側身——他戴着一張銀色啞光面具,眉心處卻有一簇奇異的冠狀鉑金色花飾。剛才那幾人說話時,他就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此時,鉑金色花飾一閃,他帶着打趣的口吻說——
“幾個小鬼頭而已,本不足為懼……”
赫斯維爾·穆爾塞伯讪笑着,淡金色煙霧從面具鼻孔裡緩緩滲出——
“是我疏忽了。”
坐在穆爾塞伯身旁的那個戴着亮銀色、眼眶周圍帶有深灰色凹弧飾面具的巫師看了他一眼,仿佛正皺着眉頭。
“‘小鬼頭’……”艾克瑞斯·艾弗裡掂量着他的話,“你的意思是,制造混亂的那堆人裡還有霍格沃茨的學生。”
穆爾塞伯輕笑一聲。他不是不想摘掉這該死的面具,隻是他的右半邊臉直到現在仍然留有一片潑墨似的青色瘢痕。她們似乎還用了一點不讓它們輕易消掉的可愛小計策呢……
但……還是太單純了。他不由地在心裡冷笑。
他在這陣沉默中偏過頭,朝威爾克斯和羅齊爾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過去——他們領悟得到前者視線裡的深層含義,但都沒有做出回應。艾克瑞斯·艾弗裡看着自己的發小兼老友,心裡想的卻是别的。
“我都說了好幾回了:那些妨礙我們的家夥,有必要就幹掉。”艾弗裡惱怒的語氣中倒摻了幾分擔憂,“戰場上可沒有機會讓你去開發奪魂咒的新功用。”
穆爾塞伯又輕笑一聲:“你看上去很在意……”
艾弗裡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便止住了繼續争論的話頭。
“如果我的消息來源可靠——”艾弗裡看了眼卡布裡克尼·塞維林,試探地說,“主人現在并不在國内。”
話音剛落,一張華麗的暗金色面具轉向幾名年輕人,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每一條蟒蛇紋都鎏着銀。面具主人的着裝也比其他人亮眼一些:黑裡帶金的毛皮鬥篷、銀色袖口和手杖,甚至還戴着絲絨手套。
“他要操心很多事。你們守好自己的位置,做好各自的事。”
不該問的别問,該沉默時沉默……其實是為了他們好。跟在狡詐多疑的魔王身邊多年,艾倫斯·派瑞特斯對此深有感觸。
塞特斯·羅齊爾擡眼瞧了瞧年長的食死徒:“那這‘各自的事’裡也包括幫你物色下一代喽?”
在座的巫師沒有一個不清楚,“那位大人”的勢力在一戰之後被削弱不少,如今好不容易召回了原班人馬,近一年來與鳳凰社的幾次交手又令他們損兵折将,零星幾個新人(如果搜捕隊也算的話)也不怎麼頂用。
派瑞特斯将剛才說話的那四個年輕巫師輪番打量片刻:想當年,他們加入食死徒陣營的時候還未成年。派瑞特斯是看着這幾個年輕人成長起來的,幾乎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如今,五分之一的食死徒已過天命之年,自己也年近花甲,但卻仍然保持着“三無”狀态:未曾婚娶,上無老、下無小……而前輩們走的走、隐的隐,去年夏天攻占魔法部之後,埃薩茨爾·羅齊爾和阿爾戈蒂斯·諾特幾乎不再出任務……隻有安東甯·多洛霍夫是例外。
其實他們都意識到了:自己的人手并不夠用。他們将将巴巴拿下整個英國巫師界,已是竭盡全力……國外的反抗勢力隻會更盛。至今仍有不少人覺得食死徒無非就是窮兵黩武、濫布恐慌而已……可眼下也隻有等到抓住哈利·波特、剿滅鳳凰社,再從長計議了。
這個威終是要立下的。
“恩師近來如何?”派瑞特斯看似無意間問起。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是他們在座所有人的院長。派瑞特斯隻是聽說“那位大人”當初派庫爾本·亞克斯利過去,最後不知怎的,沒成。
“如果他還識時務,就該老老實實地教他的書,别瞎摻和。黑魔王肯定也不會把他從教席上撸下來。可是這倒好!”
康維爾·窦迦在嗔笑聲中問道:“他今天不是還聚了一桌學生,試圖阻止你們行動——西克爾特?”
“你們要知道——當時惠特比一出現,鳳凰社的餘黨很快就來了。”西克爾特·克甯還穿着白天那套筆挺的西裝,活動有些不便。
“庫爾本去哪兒了?聽人說,他近來跟那個泥巴種形影不離?”
問話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巫師,他戴着一張布滿古銅色細紋的假面,面相嚴肅冷峻,口部是一道橫杠。反觀與他同座的三名巫師,面具上都是“龇牙咧嘴”的表情。
西克爾特·克甯:“他是帶了多納漢·特雷姆利特過去,拉巴斯坦——”
“我看下一期《預言家日報》的個人欄目就讓麗塔·斯基特執筆,标題叫作《法律司司長和泥巴種樂師的惺惺相惜史》,嗯?”
幾人竊笑出聲。
同時,另一個巫師也轉向他:“西克爾特,你可曾見過帕勒斯·博伊爾的兒子?”
他那張銀灰色面具上開了兩個最大的圓形眼孔,嘴部做成了交叉十字花。
“你說的是害蟲咨詢處的——”
“就是他。他曾經幫我擺脫了大麻煩。如今為了他兒子,希望我能在‘那位大人’跟前美言幾句。可我昨天問起時他才說,家書已經連續三次被原封不動地寄了回去。”沃爾頓·麥克尼爾冷酷地說,“那小崽種的膽兒可真肥啊——”
“哼,我的兒子要是敢這麼做,我非趕到霍格沃茨當衆打斷他的腿不可!”
一個巫師說着“咚”地捶在了桌面上。他戴的面具與剛才那幾人也略有不同:吊眼梢、眼孔的形狀如同槐樹的葉子,鼻子……是塌的。
“哪怕博伊爾過後親自把人送來,我也不敢用。誰知道他那反骨都長在哪兒?!”
麥克尼爾不自覺地用手指觸碰眼孔附近的某個位置——面具之下,那是神秘事務司一戰留下的瘡疤……沒有失明已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他一度将此戰失利歸罪于盧修斯·馬爾福——好像這樣就能減輕自身遭受的莫大屈辱一樣,但在内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敗了。
“親愛的沃爾頓,你說得太對了!”戴塌鼻子面具的巫師谄笑着說,“立場不穩的人都是禍害——難道咱們被害得還不夠慘嗎?”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舅子。當初讓他納個投名狀表表态——撐死斷條腿,誰知道人直接幹廢了。
派瑞特斯不動聲色地望着他:“你們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咄,洛夫古德那老鼈孫兒膽敢叫他們在頂樓埋伏!”奧瑞加·塞爾溫憤恨地啐了一口,“要不是克洛伊斯的防護魔咒打得及時,我們準會連同他家的樓闆一樣被怼個稀碎!”
赫斯維爾·穆爾塞伯聽後不屑地冷笑。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真要當龜兒子等一條蠢蛇送上門來,“塞爾溫牌純血肉段”怕是早就有的賣了……想到這裡,他莫名有些興奮,甚至有點迫不及待……
盡管他們又一次栽在了“頭号不良分子”手裡,但所有知情人都保持着驚人的沉默。
一來,塞爾溫莽是莽了點兒,可他終究家大業大,對于其他人來說仍然是個強大且危險的黑巫師;其次,沒有人蠢到為這件事打小報告——要是非常不巧地趕在魔王的氣頭上禀報,他們是要掉腦袋的。更何況這一年來,魔王的脾性愈發陰晴不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座的都是斯萊特林人中之精。該明哲保身的時候就應該眯着。
“不過暫時别動他們。”坐在塞爾溫身邊的巫師冷靜地開口,“洛夫古德父女還有用。”
寒光一閃——高鼻深目的側影落在衆人的視網膜中,他面具的眼輪是純黑色的,在半張着的口部周圍,上下唇瓣被六條同色金屬鍊條細緻地縫合起來。
艾倫斯·派瑞特斯從老友那冷淡的聲音裡聽出了幾分疲憊。再怎麼說,特拉弗斯也是為黑魔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塞爾溫隻是後輩——他本想再罵罵那“老鼈孫兒”,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
“鳳凰社還剩幾個?”他嗤笑一聲,又看了眼特拉弗斯,“你說,你今天又跟那個‘傲羅王·影子人’·沙克爾交手了?”
“算是吧。”
“說到‘鳳凰社’——”卡布裡克尼·塞維林忽然轉向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波特瞭望站’的事,你那邊有消息嗎?”
“搞了兩次突襲。他們大概是聽到了風聲——等我們的人趕過去的時候,都撒丫子跑了。”
隔着一個過道,塞特斯·羅齊爾蓦然一笑。想不到,自大、魯莽的蠢獅子竟然也有愛動腦筋的時候……
“他們學乖了,啊?”羅齊爾吹氣似地吐出最後一口煙圈。但他無法接受、更不容許他們再這麼鬧下去。
派瑞特斯一颔首:“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羅齊爾用餘光瞥了眼埃瑞達努斯·威爾克斯——見身邊的同伴有些罕見地沉默着,便趁熱打鐵。
“好了——這貓捉耗子的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羅齊爾滿意地看着同伴掐滅了手中的香煙。穆爾塞伯和艾弗裡目送着他站起身。
“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