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從那六個人進門起就在那裡了,在趙小川找祁枝搭話時,祁枝一擡頭,就看到他就站在趙小川身後,一雙眼瞳空洞無物,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孟倦?”祁枝試探地問道,“是他嗎?”
故事的主角的名字叫孟倦,但剛才那六個人裡沒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孟倦又一直都在這間屋子裡,排除法也該排到他了。
故事一開始系統就提醒他這個世界裡有鬼,看起來,孟倦就是那隻鬼了。
宋肆酒沒說話,而是把那份他一直在看的報紙翻了個面,翻到其中一個擠在左下角的小小的版面,指給祁枝看了看。
版面上是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旁是一行黑體标題字。祁枝湊過去看了看,然後一愣。
“這……”
報紙上報道的是s大的一個學生跳樓自殺的新聞,這個新聞的主角赫然就是孟倦。
據報道所寫,孟倦是在大三那年——根據時間線,也就是一年前——跳樓自殺的。關于他自殺的說法,校方給出了官方回答:心理測試不通過,患有重度抑郁症,加上随着年級升高,學業和生活壓力越來越大,又因為父母雙亡,沒有親人和家人幫忙開導,心态一崩,就跳樓了。據說根據他這個事件,教育廳在這之後開始着重關注大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以此警醒。
“你覺得那幾個人認識他嗎?”宋肆酒問。
祁枝微微向後,靠到了椅子背上:“很有可能認識,畢竟是……但是他們剛才是不是看到這張照片了?好像也都沒反應?”
在那六個人離開前,這份報紙可是明明白白地攤在櫃台上的,而且是正朝着他們的方向。那幾個人經過櫃台的時候多少都朝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卻沒有一個人認出來報紙上的人。
是真不認識,還是根本不在意,所以沒仔細看?
*
趙小川是最後一個進到房間裡的。他回房時,跟他同一個房間的陳墨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一半了。趙小川拖着行李箱拖拖拉拉地進門時,陳墨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主動說話,就跟他不存在一樣,依然自顧自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陳墨在很多時候都是冷靜自持和高貴冷豔的——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幾個人在分房的時候都沒有提出什麼特别的喜好,所以最後是剪刀石頭布分出來的。陳墨很難說他對自己分到的這個室友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畢竟他平等地看不上所有人。
在他眼裡,李浩然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超雄患者,趙小川是下半身思考、小頭控制大頭的油膩猥瑣男,唐秋白是家裡有點錢就鼻孔看人的裝逼怪,林深是這個裝逼怪最忠誠的一條狗,平時唯唯諾諾支支吾吾跟個自閉的弱智兒一樣,隻有唐秋白發話時才指哪打哪。周正言在他眼裡算是唯一一個智商正常會說人話的,然而經曆某件事後他也完全認識到了這個人的人渣敗類本質,把周正言劃為了最惡心的那一類人。
他們六個人來自s大的不同專業,能夠互相認識是在校學生會這個校級學生組織裡。因為是屬于同一個部門的,在部門裡經常會一起組織活動或是團建,幾年下來也漸漸熟悉了,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比同班同學之間還要熟悉。
這次畢業旅行是周正言提議和組織的。周正言是部門主任,本來打算的是整個部門都一起包團遊,結果後來有人要實習,要考研,最終定下來的就是他們六個人——這件事陳墨并不知道,他是到了約定的集合地點後才發現人不齊,隻來了六個的。要是他早知道能找理由不來,他說什麼也要随便找個借口來把這次旅行給退掉。
陳墨是個愛面子的,他人都已經到了,也不好突然就說不去了。旅遊地點是當地的一個很有名的觀音廟,原本打算來廟裡參觀一下,拜一拜就回學校去,結果誰也沒想到在半道下了那麼大的暴雨。
說來也奇怪,他們是在下了車後,往景點的方向走的時候突然下暴雨的。他們本來跟着林深的導航走,然後走着走着,林深突然說導航失靈了。他一說完,其餘幾個人立刻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發現果然如此,所有人的導航全部都不能用了。雨還一直在下,他們别無他法,隻能卯着勁往前跑,想要找到一處起碼讓他們能暫時避一下雨的地方。
暴雨天的雲總是又低又沉,天氣也暗暗沉沉的,雨幕将前方的路變得朦胧而模糊。在迷迷糊糊中,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這種荒郊野外。到了荒草叢生的石子路盡頭,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雲層,唰的一下将前方照得通亮——
一棟三層高的旅店突兀地矗立在荒原上,外牆爬滿枯死的藤蔓,玻璃在雷光中泛着幽藍的光。這家旅館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隻有一塊破舊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寫着“旅館”兩個字。在進門之前,陳墨甚至懷疑過這裡是不是什麼會鬧鬼的靈異片場。
隻是他們一個個地都被暴雨淋得全身濕透,長時間的跋涉更是讓他們體力都接近枯竭。陳墨敢說,但凡他有第二個選擇,但凡他還能強撐着多走一段路,他都不會選擇踏入這家旅店。
好在雖然環境挺詭異的,這裡的房間倒還算是幹淨整潔。陳墨快速收拾好行李後,打算去一樓的公共浴室沖個澡。他剛推開門,就發現浴室裡已經有人了。
林深站在換衣區,正在脫那件已經濕透了大半邊的上衣。看到有人進來,林深微怔,而後又迅速把掀起來的衣服給拉下來了。
陳墨覺得他實在是有些大驚小怪,盡力掩飾住語氣裡的嫌棄,用正常的口吻說:“行了,大家都是男的,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林深垂着頭,一言不發。陳墨挑了一下眉,用誇張的語氣道:“怎麼,你不會真的變成同性戀了吧?就因為那事?不會吧?”
林深渾身一僵,下意識反駁道:“我不是。”
林深和陳墨是同一個宿舍的舍友,從入學後就一直半生不熟的,直到加入了同一個學生組織的同一個部門後,才漸漸開始熱絡了起來,并且這種熱絡僅限于在團體活動中,等回了宿舍後,他們就還是那種不生不熟的狀态。
陳墨懶得繼續理他,把身上的衣服随便一扒,掀開簾子就進了洗浴間。林深垂着睫,片刻後,也進了洗浴間。公共洗浴間裡一共有三個隔間,隔間沒有門,隻有一個簾子與外界隔開。陳墨進了最左側的,林深進去後,掀開了最右側的簾子,鑽進了隔間。
他們的關系還沒好到沖澡的時候還能聊天的地步,整個淋浴間都靜悄悄的,唯有嘩嘩的水聲在空氣中響起。陳墨先一步進去,因而他先一步洗完出來。他剛穿好衣服,趙小川就拎着毛巾和衣服走進來了,看到他後,趙小川揮揮手和他打了個招呼:“嗨陳哥,你也來洗澡啊?”
陳墨敷衍地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擦着他的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趙小川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的,也沒搭理他。等林深也掀開簾子出來後,趙小川熱情無比地跟他也打了招呼:“嗨林深。唐哥他們說正在一樓食堂吃晚飯,問我們去不去……你看群吧,群裡他們在說。”
林深擦着頭發,冷淡地點了點頭。他換好衣服後,拿出手機垂眸看了一眼,幾個人臨時建的群裡果真是在讨論着吃晚飯的問題。這家旅店提供自助晚餐——老闆親手做的,但是要付費,一個人一頓三百塊。
周正言拍了幾張照片發到群裡,林深一一點開看。老闆的廚藝屬實不怎麼樣,做的菜都是常見的家常菜,色香味俱殘,幾個菜放到外賣拼好飯裡就不到十塊錢的樣子。
群裡的衆人,尤其是李浩然對這種慘絕人寰的宰客行為發出了猛烈的抨擊。
[李浩然:我日他媽的,這特麼是人吃的東西嗎??我吃屎都不會吃這東西一口]
[李浩然:這菜還是老闆親自炒的。我真他媽服了,一個死瞎子炒尼瑪的菜,這老闆還有他旁邊的那個小白臉都死了媽了,擱這賺自個的棺材本呢??]
[李浩然:你們誰愛吃誰吃吧,老子不吃了]
[李浩然:[無語][流汗]]
李浩然叮咣地發了一堆消息,沒人理他。林深收起手機下了樓,樓下正坐着周正言、唐秋白兩個人,兩人面前擺着六個餐盤。看到林深後,唐秋白招手讓他過來,而後笑着解釋着:“我買了六份餐,李浩然和陳墨不吃。趙小川說他還在洗澡,等過幾分鐘再下來。你看看你吃嗎?不吃的話也沒辦法,老闆說概不退款。”
林深看向餐桌上的那六份飯菜。其實這些飯菜遠遠沒有群裡說的那麼誇張,今天的晚餐是兩葷兩素,葷菜是鍋包肉和糖醋裡脊,素材是手撕包菜和紅燒茄子,菜式完完全全就是大學城附近的小碗菜外賣的樣子,說不上是有多華麗,倒也還能入口。
他沒推拒,而是坐到餐桌前,沉默地吃了起來。趙小川沒過多久就下來了,看到桌子上有飯就兩眼放光,跟餓了八百年的餓死鬼一樣,一邊往嘴裡塞飯,一邊不停地斜眼往櫃台那邊看。
“在看什麼?”林深突然出聲道。
“哦……哦,那什麼。”
趙小川吞下一口飯,含糊着道:“就那個老闆啊……還有跟在他旁邊的那個,長得很帶勁的那個。他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