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将至,天氣愈發寒冷。
走進墓園,滿眼肅穆蕭條的景象,萬物生機都被冰封。
姜曜将帶來的一束白雛菊放在墓碑前,盯着上面眉目冷厲的男人半晌,突兀地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陸乘,他們都說我撞了大運,你費盡心機奪來的家産被我坐享其成,你在下面也一定氣瘋了吧?”
“哎,确實挺苦惱的。”姜曜用濕紙巾擦拭着墓碑,佯裝歎氣,“那麼多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花。”
“還有你公司那一大堆事務,天天忙得我焦頭爛額,我一個學設計的又不懂經商……”
指尖輕拂過黑白遺像,姜曜手指微蜷,一側的眉梢揚起,“要不你托個夢教教我呗?”
說到這兒,目光微凜,寒意漸漸聚攏于眼底,姜曜将濕巾疊好,似喃喃自語般念叨,“你這人也确實狠心,好歹是領過證的關系,一次沒到夢裡看過我。”
天色漸漸暗沉,寒風呼嘯而過,俨然有大雨将至,姜曜不知在墓前蹲了多久,起來時腿都麻了。
原地活動兩下松松筋骨,他對着陸乘說:“下次再來看你應該是年後了,别太想我啊。”
唇角揚起笑意,轉身的一瞬,眼前的世界驟然朦胧。
一滴雨水落在長睫,姜曜眨了眨眼,擡頭望天。
陸乘,今晚來我夢裡吧。
凄厲的北風呼嘯着,雨勢漸猛,姜曜的衣服很快被淋濕大半,他卻沒有加快速度,平穩而緩慢地步步走下石階。
忽然,雨停了。
黑色的大傘綻放在頭頂,姜曜沿傘柄緩緩擡眸,看見扣子扣到頂端,斜紋領帶系得一絲不苟的領口。
未被掩埋的記憶輕易掙脫牢籠,那也是在一個雨天,而陸乘……也有一條這樣的領帶。
他離經叛道,很少穿西裝,整日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打扮。
姜曜那天被人追了尾,站在路邊正等着保險公司的人過來處理,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也渾然不覺。
雨滴落在臉上涼涼的,他低頭看手機時,一把黑傘突然伸過來,高舉在頭頂,姜曜擡頭就看見一張桀骜不馴的臉。
“别跟個小可憐似的站在這兒。”鼻腔溢出不屑的冷哼,陸乘沒等人反應,已經不耐煩把傘塞進他手裡,“自己拿着。”
他講話的語氣總是很兇,對他也不例外。
姜曜習慣了,沒什麼特别的感覺,倒是對他一身人模狗樣的打扮挺好奇。
陸乘看出他的想法,橫了眼冷聲道:“今天開董事會。”
“哦。”姜曜面無表情,“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
後來,是陸乘幫他處理了事故,姜曜說一聲謝謝,也沒問他為什麼剛好出現。
姜曜那會兒隻以為是碰巧,離陸乘的公司很近,或許他是開車路過看到他站在馬路邊,突然大發善心罷了。
這個問題時至今日也沒答案,以後更不會再有了。
心髒像被戳開一個洞,凜冽的寒風鑽進去,激得姜曜微抖了下。
回到現實,眼前亦是熟悉的臉,卻不是記憶中那個人。
畫面霎時間變得蒼白無力,就像是一場夢醒後的虛無。
他叫沈遇,陸乘的高中同學,也是姜曜的大學學長,為人還挺随和,和誰都能相處得來,除了陸乘。
姜曜不明白,陸乘對沈遇為何有那麼深的敵意,每次碰上面都會橫眉冷對,也沒聽說他們上學時有什麼過節。
“你車停外面吧?我送你過去。”
微怔時刻,沈遇已然出聲。
黎城的有錢人都會葬在此處,沈遇的家境也非同一般,快過年了,大抵是過來祭拜祖先,能碰見并不奇怪。
“沒幾步路了。”姜曜謝絕他的好意,想起一事兒,閑聊似的問:“我聽聞學長的設計團隊在國外拿金獎了?恭喜恭喜啊。”
沈遇低應了聲,随後說:“那時正在比賽,沒能參加陸乘的葬禮,送他最後一程,實屬抱歉。”
姜曜不懂他怎麼會說這個,暗自腹诽:陸乘那麼讨厭你,想必也不太樂意看到你來。
還未接話,沈遇緊接着又道:“陸乘突然離世,你一定很難過,回國後本想聯系你,予以寬慰,可聽說你事務繁多,就沒好意思打擾。”
雨越下越大,姜曜沒太聽進他說的話,“學長,你快去吧!”
他是個風風火火的性格,說罷就要撒開腿往雨裡沖,沈遇見狀一把拉住他,“你會感冒的。”
将傘往姜曜那邊傾斜,沈遇不由分說帶他往前走,“我送你回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