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對上了太子一雙隐含笑意的烏眸,似明月清冷又如涼夜深邃,撞進去便能讓人淪陷。
可她還來不及伸手解釋什麼,接着又聽到烏篷船外二皇子的聲音透着厭煩道:“你來做什麼?”
接着一個嬌媚的女聲輕輕道:“殿下。”
“三皇子殿下已經被貴妃娘娘打發走了,娘娘見殿下您遲遲不回,加之殿下腳傷未愈娘娘心裡惦記着,就派了奴婢來尋。”
“隻是不知……殿下派内侍在這偏僻的荷池一角可是找什麼人?”
宮婢試探的聲音倏地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二皇子怒不可遏的聲音罵道:“你這賤婢,你算什麼東西。”
“這些年不過是入了我母妃的眼,成了她貼身伺候的大宮女,誰給你的膽子過問本殿下的私事。”
“既然尋不到那小東西,本殿下拿你暫時先解決也是一樣的。”
姜令檀濃密眼睫不受控制,驚得一顫,隻見那個大宮女打扮的女人,竟然被二皇子給掐着脖子給摁在了粗壯的榕樹枝幹上,布料撕裂的聲音連着宮女悶在喉嚨裡的驚呼慘叫聲。
再然後,她有些愣愣回不過神的小腦袋,忽然被人捏着下颌一轉,眼前一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十一姑娘。”
“非禮勿視。”
男人清潤的嗓音幾乎貼在她耳畔,既輕又淡,聽不出絲毫波瀾。
可姜令檀的呼吸,卻不受控制地亂了。
她一雙眼睛,被他幹燥寬大的掌心蒙住,微顫卷曲的睫毛劃過他掌心,好聞的迦楠香混着一縷淡淡的藥香的氣息,強烈得要滲透她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她從未在清醒的情況下,和旁人貼得如此之近,何況這人還是金尊玉貴不可輕慢的太子殿下。
加上眼睛被蒙住,烏篷船外魚兒從水下搖曳而過、鳥雀在空中振翅,還有樹葉落下的簌簌聲全都成倍地放大,清晰可聞。
自然也包括了岸邊,二皇子壓着宮女,宮女壓抑的哭喊聲,和二皇子口中孟浪令人作嘔的聲音。
烏篷船艙内,姜令檀指尖本能地攥緊了落在膝頭的袖擺,骨節因為用力過度而稍稍泛白,她掌心裡是黏膩膩的冷汗,坐立難安。
更何況隻要一想到和她同在烏篷船裡的男人,是這世間最高潔如皎月的太子殿下,她就覺得這是一種明晃晃對神明的亵渎。
船在荷池裡悄無聲息行遠,落在耳邊令人尴尬窒息的聲音也漸漸淡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姜令檀呼吸憋得都要兩眼一黑喘不過氣時,男人落在她臉頰上的掌心終于慢條斯理挪開。
姜令檀這才發現,她緊張之下攥在掌心裡的衣袖,竟然是太子殿下遮住她眼睛時,落在她膝上的袖擺。
霜白色勾着佛蓮寶相花紋的華貴衣袖,已經被她沁了薄汗的掌心揉皺浸濕,就像玉蓮沾染上凡塵,有了情欲反倒叫人不安。
“對不起。”
“臣女會想辦法賠殿下一身衣裳。”
姜令檀見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望過來,她趕在他開口降罪前,急忙伸手比劃道。
那樣貴的衣裳她定是賠不起的,本以為她這樣說,善良的太子殿下就不會跟她一個小小的庶女計較。
可她沒料到,男人卻颔首默許了。
姜令檀貝齒輕輕咬住下唇,鼓起勇氣伸手,柔軟的掌心小心把他衣袖撫平,然後又解下系在腰間的荷包,倒出裡頭所有的碎銀。
這些銀錢在尋常人家恐怕夠上小半月飯食,但買太子殿下袖擺那點霜白的布料恐怕都不夠一半。
“孤收下了。”
“不怪你。”
男人唇角輕牽,冷白指尖點了點姜令檀掌心裡那些碎銀,随意拿走了其中一顆後,嗓音低低,漫不經心朝她道。
姜令檀見他收下,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
烏篷船無聲無息繞着整個荷池行駛半圈,然後在一處隐蔽的岸口石階前停下,從石階走上去就能回到荷池另一側貴女們相聚撲蝶的地方。
“十一姑娘。”
姜令檀擡步踏上石階前,忽然聽到身後男人在喊她。
他獨有的聲線,像是雪中瓊花,自有一股琳琅珠玉的貴氣。
她下意識側身回眸,卻驟然跌進了對方深不見底,不見半絲情緒的眼眸中。
“後會有期。”
他聲音很輕,指尖慢條斯理把玩着一顆碎銀,眼底極快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然。
對于太子殿下這句“後會有期。”
姜令檀并沒有深想,眼下賞荷宴将散,她得快些回到周氏身邊,加上之前荷花池岸邊二皇子那樣尴尬叫人荒謬的事情。
她隻要想到,心底就泛起一股劫後餘生的後怕。
好在這些年,她一直謹慎小心,心底生出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