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沈湘山的初遇并不算是一個好的回憶。
竹空雁一直這麼認為,這種想法直到今天也沒有改變。
當時她剛剛閉關下山,去完成長老們交給她的一項曆練任務。
任務說不上難,甚至可以說是簡單,隻是去蒼苔山收服一個妖魔,這對身為玉鳴閣大師姐的竹空雁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按理說這種難度的輕松任務應該交給下面的師妹師弟們去做——也有人提出這樣的異議,但竹空雁自入門起便覺得長老們的安排肯定有他們自己的道理,所以隻是淡然點頭,接受了這個任務。
師妹師弟們見狀互相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他們的這位大師姐做事向來穩妥認真,且惜字如金、說一不二,便也不再多言,隻恭送她離了玉鳴閣。
竹空雁閉關七十年後頗有成效,隻禦劍而行了不到半日便隻身到了遠在千裡之外的蒼苔山山腳下。
擡頭,雲霧環山繞,青木成林立。
看起來倒不像是有妖魔作祟的樣子。
低頭打開任務劄記,上面寫着山上住着一個女妖,最擅長蠱惑人心,以吸取生人魂魄為食。
所以這山上蔥茏郁青的景象,是因為有人的魂魄作養麼?
如此想着,再擡頭時卻看到了一扇精緻的雕花木門。
竹空雁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衣擺拂過帶着露水的不知名植物,将她的純白色絲織道袍染成透色,周圍鳥鳴之聲不絕于耳,往日裡聽起來清脆的聲音在此時顯得有些詭異。
方才她還在寬闊的大路上,此刻她竟在無知無覺中被瞬移到了這裡。
木門就在此時緩緩敞開,露出内裡與青蔥草木格格不入的無邊黑暗來。
是邀請?
竹空雁眼睫輕顫,召出法劍如虞,正要往前踏步時,聽得裡面傳來一聲女人的輕笑。
她握劍的手緊了緊,旋即不帶一絲猶豫地進了門。
在進入門的一瞬間,便有絲絲縷縷的魔氣萦繞上來,但都被竹空雁擡手揮散。
那些魔氣也不纏人,被驅散後就乖乖回了原先的黑暗之處,再無其他動作。
竹空雁微微皺眉,意想之中的任何襲擊都沒有到來,她正要揮劍的起勢也毫無用武之地,為防偷襲,隻能捏緊劍柄,順着腳下的虛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不出十來步之後,她猛地窺見一絲亮光,随後光影眩目一閃,竹空雁不得不擡手遮眼。
“原來是個俊俏小道長。”
耳邊傳來女人的打趣聲,她聲音婉轉綿長,夾雜着淡淡的氣音,不知施了什麼法術,果真讓竹空雁聽得心神微漾,竹空雁連忙默念了一句靜心咒。
放下手臂,果然在離竹空雁五步之外的地方半躺着一個形貌昳麗的女人,她陷在鋪着軟墊的白玉床中,發髻松松挽在腦後,幾縷青絲随意垂在肩頭,一身純黑色長袍更襯得她膚白勝雪,眼尾的一抹鮮紅讓她美得張揚且帶有極大的攻擊性,但口唇卻是淡粉色,倒顯得有些不太協調。
她身邊還圍繞着兩個黑袍小童,正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四周是空曠明亮的廳堂,數不清的彩綢自樓上滑下,給廳堂平添了一份旖旎氣氛,但卻不見其他任何人影。
女人擡起眼,順着竹空雁的視線打量周圍一圈,嘴角微勾,笑道:“你也是來愛我的嗎?”
“不,我是來殺你的。”
竹空雁的劍随着這句話一同朝女人刺過去,女人隻是不緊不慢地起身揮袖,将小童們收入袖間,再以竹空雁完全沒有看清的速度躲過了她以為必中的一擊。
“慢了喲。”
這句從背後傳來的話和白玉床上的藍色劍痕同時出現,竹空雁微微一愣。
她活了将近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能夠躲過自己劍鋒的對手。
但隻是片刻,她很快調轉劍身,反手朝斜上方刺去。
刺啦。
是布匹被劃破的聲音。
得手了。
竹空雁沒有回頭,而是就着劍勢回身一轉,同時就着餘力右手手腕靈活挽出一個劍花,劍鋒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直直指向了黑衣女人的咽喉。
“沒有慢。”
兩人的衣擺同時随着動作的定格而輕輕落下,隻有挂在她們上方的絲綢被劍氣餘韻所蕩起,竹空雁冷淡的聲音随後飄然而至。
女人聞言,一挑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把視線從白玉床上收回來,似乎并不在意抵住她喉嚨的劍,隻是神色略帶可惜地拿起肩膀上剛被竹空雁削下來的一片衣料,語氣輕快地問道:“你是玉鳴閣派來的?”
竹空雁心中一沉。
在交手間從招式看出對方的門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玉鳴閣與蒼苔山遠隔千裡,玉鳴閣弟子不會無緣無故跑這麼遠。
唯一的可能,就是曾有玉鳴閣弟子在這人手中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