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文低頭望去,卻看見自己的手竟如脫體之魂一般,從竹空雁的肉身中穿了出來。
他忙又試了試另一隻手——也是同樣的結果。
仕文這下才慌了,他連忙回頭,卻在轉頭的一瞬間感到耳邊有罡風掠過,隻得往後閃身躲開。
看着完全從竹空雁身體中抽離出來的仕文,葉繁枝松松握住收回來的泣雲,不緊不慢道:“怎麼,還想像穿衣服一樣,這件穿不下了,又要換回原來的?”
隻剩個魂體的仕文死死瞪着葉繁枝,咬牙一字一頓道:“雖然老夫不知你用了什麼魔功,能将貫穿心肺的重傷恢複如初,但很快花掌門就會趕到,到時你就不會有這麼輕松的表情了。”
葉繁枝輕笑一聲。
這老東西未免太過以己度人,以為自己同他一樣是在強撐,不過連魂鎖命咒這東西确實知之者甚少,他不了解倒也正常。
仕文見葉繁枝隻是假笑着不說話,以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不由得心情舒暢一瞬,反正竹空雁的肉身就在眼前,早有晚有都是他的,不愁這一時半刻。如此想着,他又擡頭望了一眼天色。
月亮仍然沒有露出它的完整面貌,今夜的雲層似乎比起往日來說格外厚一些。
“看到你想要得到的時辰了嗎?”葉繁枝忽而發問。
仕文下意識搖了搖頭。
随後,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擡頭向上望去——
然後他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他身邊的竹空雁的軀殼。
再看向葉繁枝半隐在樹影下似笑非笑的臉,他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所有物體上面的光影,全都和約莫幾刻鐘之前一模一樣,絲毫未改。
他這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好像連風也停了,而葉繁枝身邊的人也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他們就像是和周圍的樹木花草融為了一體一般,全都變成了葉繁枝的背景。
“你是什麼時候,把老夫拉進這幻境的?”仕文強制自己顫抖的嘴唇平靜下來,多虧他現在隻是一個魂體,否則額上定會流下透露出他心虛與害怕的汗珠。
他對葉繁枝的強略有耳聞……不,其實應該說是親眼所見,但是沒想到她能在一百多年的銷聲匿迹、剛出現就被重傷到幾乎瀕死之後還能擁有如此強勁的實力。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前一天在松雪峰上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幻覺。
可是當時在場所有人的反應和花掌門的表情他不可能記錯。
他忽然覺得自己沒等花掌門到便擅自出手的這個決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錯誤。
他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以為曾經是道門笑柄的花滿蕊如今僅憑一箭便能重傷葉繁枝,他便也能——怎麼說他好歹也是一派的掌門,且偷用魔核邪術修煉了幾百年——再不濟他定然也能困住葉繁枝一段時間——但他沒想到結果竟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她拉入幻境,而他現在根本無法分辨眼前的葉繁枝到底是本體還是另一種幻境。
“不止你會拖時間。”葉繁枝微笑着朝前走出一步,投在她面上的樹影一下子消失了,月光瞬間給她的笑臉添上了幾分冷郁之色,琥珀色的眼眸透出危險的氣息。
仕文面帶懼意地後退半步,竹空雁的身體霎時煙消雲散。
他這才明白方才葉繁枝的長篇大論不僅是在解釋,更是在等待這幻境的形成。
“你放心,現在這個幻境中隻有我們兩個人。”葉繁枝又朝他走出一步,聲音也緩和了幾分,“我有個問題要問。”
“若你是要問竹空雁她們的事情,老夫無可奉告。”仕文别開臉,他能猜到以竹空雁的性格,她定是早就把來龍去脈講給了葉繁枝他們,他沒有什麼再辯解的必要。
卻不想葉繁枝搖了搖頭,“竹姑娘的事情我自有分辨,我是想問,在一百六十三年前,月韻山舉辦的那場道盟大會上,所有事情是否是因你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