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下了場雨,泥土裡發現了雞蛋花的孢子,加上發現的矽藻成分,推測嫌疑人曾出沒在紅灣山一帶。”杜威的聲音透着一股疲憊,揉了揉酸澀凝滞的腰身,鄭重将報告交到顧文姝手上,“這紅灣山人可不好找,植被參天,犯了事的二五仔隻要往山裡一鑽,就像是銀針落入大海,蹤迹難尋。”
窗外七月流火,實驗室卻透着一股陰涼,顧文姝接過冒着福爾馬林味的牛皮紙袋,老式吊扇在台面投下晃動的影子。
“多謝杜老。”顧文姝點點頭,“剩下的事情都要交給盛副費心了。”
“妹妹仔整天說話老氣橫秋。”杜威拍了拍顧文姝的肩膀,唇邊露出一抹近乎慈祥的笑意,“年輕人還是要有些朝氣。”
杜威的表情晦澀難懂,直到很久以後,顧文姝才讀懂他當時的表情。·
顧文姝過來送報告時,便見到盛律清出神地望着窗外,手中的鋼筆尖蓦地在白紙上洇出墨團,依舊尚未察覺攤在桌面的南海市地圖滿是密密麻麻的紅點。
“确定是紅灣山。”顧文姝将報告拍在桌上,掌根撞擊斑駁的柚木桌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搪瓷缸裡半涼的鐵觀音茶面泛起細小的漣漪,仿佛她的心情一般難以平靜。“華家慶和王圓圓都是失蹤不足二十四小時就死亡,我擔心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找到祝廣生。”
孔祁咬着維他奶的吸管,眼神空洞地望着顧文姝,眼底的紅血絲像是快要結成蛛網,他漫不經心地嘟囔了一句:“死了的話,就當少件垃圾。”
話音未落,窦原挾着一股熱浪闖了進來,順手給了自家小徒弟一個暴栗,“衰仔,講什麼呢?”
他語氣嚴厲,但眼神裡卻帶着幾分無奈,随即他轉頭朝盛律清彙報案件的最新進展,“陳康林和徐有才的照片都已經通知各地派出所,隻要人一冒頭就能直接摁住。”
顧文姝拉着椅子坐了下來,就着昏黃的台燈光線,翻看着手邊的地圖和調查報告,指尖在地圖上輕輕劃過,“以陳康林小心謹慎的性格,到了紅灣山後會将人帶到哪了?山洞?還是河邊?或者是墳場?”
“紅灣山……”窦原低聲重複着這個名字,仿佛在咀嚼其中的含義,手指停在地圖上的某一點,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如果陳康林真的在那裡,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提高了音量:“墳場,一定是墳場,謝娟的骨灰可能也葬在那裡。陳康林要帶着祝廣生去完成最後的複仇,一定是要向死去的妻兒贖罪。”
窦原語氣笃定,盛律清卻明顯皺了皺眉頭,目光冷靜地注視着地圖,聲音不徐不疾,帶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冷靜:“一定還有個第一現場。”
他頓了頓,,迅速接過地圖,紅筆将原先發生案件的地點一一圈出。“考慮到犯罪者的心理舒适範圍,交通距離,還要足夠隐蔽,遠離人群,最重要的是能進行大量的化學實驗。”
房間裡一時陷入了沉默,隻有台燈的光線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顧文姝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桌面,眼神在地圖上遊移,仿佛在試圖從那些錯綜複雜的線條中找到答案。
窦原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眉頭緊鎖。他的目光在盛律清和地圖之間來回遊移,空氣裡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息,時間一點點流逝。
“這幾個地方重點搜查,尤其是長久無人租住的地方,甚至集裝箱都要仔細檢查。”盛律清食指點了點地圖,面色緊繃,“還有通知老羅,去隔壁借隊警犬,紅灣山搜山。”
不得不承認,盛律清是個擅長抓主要矛盾的人,觀察細緻入微,關鍵時刻依舊能冷靜思考。
夏日嶺南的夜粘稠得能攥出水來,老式警車墨綠的漆皮上凝着細密水珠,一輛接一輛碾過騎樓斑駁的倒影。警笛聲像是劃破暗夜的利刃,似乎所有人都在這銳響中嗅到了風暴的血腥氣,街角大排檔蒸騰的腸粉霧氣裡,穿人字拖的阿伯捏着茶盅的手頓了頓,“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辦公室飄着淡淡的煙草味,老式吊扇吹得文件嗡嗡作響,盛律清屈起食指抵着泛着潮氣的玻璃,看着最後那輛警車的尾燈消失在長堤轉角才收回視線。
走廊傳來膠底鞋與瓷磚的摩擦聲,吳天華抱着牛皮紙案卷沖進來時,額角還挂着汗珠,“盛隊,我查到陳康林和誰接觸過了。一個在銀河歌舞廳上班,叫做安南的舞女,人已經帶到問詢室了,不過……”
問詢室的白熾燈管被潮氣侵蝕得發烏,濃妝豔抹的安南像是美女蛇般盤在木椅上,亮片吊帶裙滑落半邊肩膀,露出鎖骨處暈開的金粉,唇邊的口脂已暈開,看上去狼狽卻又帶着點妩媚。
盛律清推門時帶進穿堂風,混着龍井茶香的保溫杯往鐵桌上一擱,撞出清越的響。
“哎呦,長官好靓仔。”安南突然直起腰,伸手撩開黏在頸間的卷發,沁着醉意的眼波好似夜裡的霓虹燈,垂眸掃過男人扣到頂的警服領口,“要不要請我飲茶?我知天河道有一家……”
“你同陳康林是什麼關系?”盛律清旋開保溫杯,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銳利的眼神,“你和他接觸過幾次。”
安南忽然咯咯笑起來,紅色丹蔻劃過雪白的脖頸,一颦一笑之間似乎都帶着股媚意,“長官,什麼叫做接觸呢?是摸呢?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