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劍法他已經練過成千上萬遍了,現在所學的新劍術,還是他在藏書閣中偷偷學來的。宗門雖明面上表示衆生平等,皆可入道研習高門秘籍,可實際上卻是仗着身份和地位壟斷一切資源與法術。
若是他不越牆而到藏書閣裡當小偷,指不定還在哪裡準備着給人家當店裡的小二使喚來使喚去的。
想到這他不禁苦笑了一聲,他自幼無依無靠,從記事起就在城裡的大戶人家府裡大下手做苦力。碰巧見聽見了山上有修仙打怪的宗門大派,宗門裡過的都是自由自在的日子,于是心一橫,牆一翻,滿懷欣喜的跑了路。
誰知這人間不過是一個套一個的連環魔窟。
九天之外的九百九十九隅,皆是人事非非深不見底。
他私下調查過,門主給他腕間花上的符印名叫死生印。
世間最惡毒的烙印之一,如若被加印于身,無過于将自己的生殺大權毫無保留的給了加印之人,成為奴隸,任人擺布一生。
像提線木偶一般……
這些還是他在藏書閣中看見的,可憐那時的他,真心聽信了這破宗門的鬼話,把這死生印看作是命懸一線時的福音。
心亂則手顫,他又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手上的動作頻頻出錯,腳步也随之錯亂。
意識到自己不對,沈溪行很快停下了修煉。他雖明面上練熟了這套功法,但是實際上,每當他試圖以靈力輔以驅動劍時,總是不太遂他的心願。
他反複揣摩了好一段時日,又曾返回藏書閣中再細細閱讀了幾次,始終沒有悟出其中的奧妙。
又是一樣的結果嗎,杯水車薪,無所進展,看來這功法是與我無緣了。
沈溪行心中暗想,握劍的手卻又加了一份力。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陣悠揚的琴聲,他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過去。
這琴聲不似以往的綿長悱恻,而是低緩之處暗藏铿锵,轉彎過後再續跌宕。
如若高山流水,安可仰止。
他站在原地向遠處遙望,唯有一人端坐在黑石前,白衣絕塵,青絲如墨,看似畫中人。
望着望着,沈溪行的心裡暗湧起一陣奇怪的感情,他不自覺地走到靠近黑石所在的位置,然後靜靜的聽着琴聲片刻之後,清然才停下撫琴。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沈溪行先開口說話。“上仙的琴藝卓絕,聽來如有江河澎湃之感。”
清然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答謝過他的稱贊過後,才憶起方才沈溪行喚他上仙,而非之前的前輩了。
他擡眼看向,目光還沒完全落在他身上時,就發現他手腕間的死生印。
一瞬間,他心中的猜測一下子落實。
他不在的那些時日,親自去過沈溪行所在的宗門。破敗,苛刻,極端,卻仍有無數人蜂擁而至,想要加入。
死生印乃是上古秘技之一,這種可以牽動他人命格的邪門歪道,光憑凡人的修為和曆練,根本無法做到。那宗門的掌門人模仿死生印捏造出另一種印記,倒也是可以改變凡人一時的氣運,可效果時好時壞,遠遠不及死生印的兇險惡煞。
可他身上的印記卻是真的,千真萬确,絕無錯漏。
清然在幻境外時,看見他以血入朱砂,還以為陣法已經失效。
不料弄巧成拙 ,加重了陣法的印記。
這陣法他曾見過,與天後印在母親身上的符印一模一樣。
到底是天後厲害,如此絕境,都能發現,還有了新的計策……
清然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四處逃避,任人宰割,最後狼狽苟活。
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好好地招待這位客人。沈溪行眼巴巴地看着清然沉默良久,原本開闊的心情也随着時間的一分份消逝而減淡。
忽然,清然有些好奇地發問道:“方才你還我上仙,可前不久,你對我的稱呼可還不是這般的,敢問究竟是何原因呢?”
清然看着他,想要從中抓到他的把柄。但他顯然是提前預料到了這個問題,他微微颔首,眼中帶着溫柔,“我若是說是在古籍中看見的,上仙肯定是要懷疑我的。”
不懷疑才怪……
“此話确實如此。”看見清然冷冷的臉,沈溪行的語氣霎時有了轉變,腦中無數修辭比喻一閃而過,最終挑了個最樸素無華的解釋。“我曾反複做過一個夢,夢中的我像如今一般,身處一個飄渺的幻境之中,那幻境之中有一個仙人……大概是如此,這便是緣由。”
清然陷入了更為長久的沉默,回憶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那些相似的一字一句恍若未經時間的洗禮,曆曆在目,宛如昨日……
可現在的這一幕幕,隻會讓他感到厭惡惡心,他強撐下心中的情緒,故作平靜的開口:“如此這般,還真是令人稱奇。”
“我知道上仙并不相信我所說的,但那又何妨,上仙不都已經承認了。”沈溪行帶着一絲僥幸地說,随後突然調了個頭,開始嚴肅了起來,“上仙的琴聲确是高明,但人間的劍法或許于天上不同。”
清然的弦外之音藏得并不深,隻需用心一聽,其中得端倪便顯而易見。沈溪行再小心地詢問一個答案,以此來确定他心中的所想所思。
良久後,清然侃侃而談:“這世間還未有劍道分家之說。”
他的餘光望見了劍氣紊亂的沈溪行,想着不動聲色地為他指點迷津,于是在琴聲中藏着話裡話,順便探探他的靈性如何。
誰知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截了當地披露出來。
沒大沒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