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行聽見了他們的話,立馬屏息收氣,藏起自己的氣息,一套流程下來後,他忽然覺得這好像打草驚蛇了,不是暗地裡對别人說我就這嗎?
又莽撞了……他用指尖撥了撥水潭裡的水,撥完水後,他愣了幾秒,給自己輕輕來了一巴掌,後知後覺道:“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這麼緊張做甚?”
水潭下倒映出清然的臉,沈溪行看着好玩,于是紅掌撥清波,在水裡點出一圈圈漣漪來。
“在做什麼。”清然問,他彎下腰靠近他。
沈溪行看着水中層層漾開的倒影,笑着說:“沒什麼,閑着好玩。”他望着水中那人的眼睛,思緒一時間陷在沉寂之中。
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做,是什麼事情來着,他心想,眼神一下子飄忽失神。
發呆的間隙,天坑中忽然傳來潺潺流水聲,沈溪行回神,看着波瀾不驚的水面,一點好奇溢于臉上。
“什麼聲音?”他回頭問清然。
這時,清然發瞳孔驟然放大,似乎還要伸出手抓住他。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沈溪行隻見到他極速撲來的身影。
诶——怎麼背後這麼冷。
還在怔愣之時,沈溪行被水潭裡成精的水拖入水中,潭水淹沒他的身體,無邊的水四面八方湧來,猝不及防嗆入的肺腑。
“又是這種情況,臨淵山的水都是修煉了幾百年的妖怪嗎,怎麼每次逢水必變。”沈溪行緩了過來,他擺動四肢,想要掙脫水精怪。奈何這怪物力氣無窮,越是亂動,沉到水潭底部的速度越是快。
他不滿地回頭一看,這水怪無色無形,像是隐藏在水中一般,想要攻擊也找不到發力點,更何況無雙劍還在岸上,現在掏符紙已經沒可能,唯一的機會便是落到水底後,站穩借力回擊。
沈溪行憋着氣,再次看向水面上時,清然無力的跪在水面上,拼命的捶着鏡子一般的水面。
鏡面不破,兀自起伏,隔絕了兩端。
“怎麼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他腦中飄過一絲熟悉感,心遊八方,最後定格到那個心頭疑問,他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有做……
水潭深不可測,他看見水潭岩壁上的重重符文,符文,死生印,血軌術……千重記憶如潮水般融入他的腦海,關于山門沒落,關于報仇雪恨,關于小棠。
他怎麼能忘記呢,居然忘記了為什麼回來,來這幹什麼。
“來這是為了找什麼東西嗎?師姐。”沈辭看着飛檐樓上四壁,心裡确實有些驚訝,沒想到凡人也能造出這般樓宇,若他不仔細瞧瞧,還以為自己回到了老家。
畢竟這兒的風格太像地府了,感覺下一秒牛頭馬面就要穿出來攔路。
遲霜寒繞着飛檐樓四周的水潭走了一圈,并無發現,心下更加疑惑起來。她停下腳步,餘光落在沈辭身上,明明方才是他說這有外人,現在怎的不在意了?
“師弟方才不是說有外人嗎,難道是你看錯了?”她小心翼翼地問,眼中的打量太重,讓對方不好意思轉過頭去。
沈辭抿了抿唇,心中百感交錯,衆多話到嘴隻剩下一兩句:“或許是我看錯了——師姐來着到底是找什麼來的,或許我可以替你找一找。”
“下次說謊前記得打草稿,不然一眼便會被人看穿的。”遲霜寒歎氣,轉身看向樓内。
沈辭的眼睛一下子耷拉下去,哀聲歎氣想:我怎麼知道那兩個人去哪了?一會屏息凝氣,以後有轟轟烈烈施展法術,把我當猴耍,總不能告訴師姐你吧?唉,師姐也太無情了……
他心裡獨自念了好一段,實在無話可說時,跟上了遲霜寒的步伐,跟着她在飛檐樓裡東瞧西看,找着樓的禁制。
良久後,遲霜寒找到一本古籍,古籍上記着死生印之事,她震驚于字裡行間的記載,眼睛一下子恍惚漠漠。
“師姐師姐,上面寫着什麼,可以給我瞧瞧嗎?”沈辭側着身,見遲霜寒不理他,又彎下腰歪着頭學着她的呆,“師姐?”
“抱歉,方才神遊了——小辭,你還是不要看了吧……”遲霜寒收起書卷,把它穩當地放回去。“小孩子看了,會長針眼的。”
“其實我剛剛看見了,不是好事情,對吧?”沈辭收起吊兒郎當,看着她的眼睛,自己的眼神也跟着憂慮起來。
遲霜寒:“你怎麼總是這般,無論遇見什麼事情,都沒個正形……真羨慕。”
沈辭愣了一秒,笑着說:“因為師姐擔負了太多,擔負了太多别人的命運,太多不屬于自己的責任,還裝作一身輕的樣子。等等,我的意思不是師姐很裝模作樣,是……”
“好啦,怎麼我什麼都沒說,就覺得我會怪罪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小心眼了些。”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見識到了飛檐樓裡的秘密,趕忙跑路離去。
“所以師姐早就覺得手上的符文有問題,所以才會偷偷摸摸來到這裡是嗎?”沈辭像個跟屁蟲一樣緊跟在她身後,他在藏書閣裡見到面色不善的她,好奇驅使下跟了來。
他還以為自己的行蹤藏得天衣無縫,沒想到一進飛檐樓,師姐的劍便架在她的脖子上,毫不留情的,險些斬斷他的脖頸。
“小辭不必再扮豬吃老虎,你比我知道的事情多得多,何必謙虛問我,再次向我确認呢?”遲霜寒停下腳步,回眸一望,眼神中是不甘的落寞。
她看見了比她更亮的月亮,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心中架起來天平,比起來高低。
沈辭自诩深知人性善惡,閱人無數自有分辨,卻讀不懂他眼底的感情,又怕她的深深目光落空,于是倉促着說出了心裡話:“師姐不和我一樣嗎,不遑多讓。”
遲霜寒講不過他,轉身離開:“又耍嘴皮子了。”
她和沈辭同輩同屆,這小子從見到他的第一眼,便恭恭敬敬叫她師姐,不管三七二十一。
沈辭跑上前邊比劃邊解釋,委屈巴巴道:“诶——是師姐你讓我說的,怎麼又怪到我身上了,蒼天辯忠奸,我說的都是真話,現在我們知道了門裡的秘密,可以綁在一條繩子上的共犯了。”
“也行,那以後做離經叛道的事情前,你先打頭陣。”她擺了擺手,開着玩笑。
“那自然是——”他們走到飛檐樓出口處,沈辭眯眯摸摸半天,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往回走,不忘提醒遲霜寒先走一步,“師姐,我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樓裡了,兩個人回去太危險,我一個人回去取便可,你先回去吧,不然被抓到就完犢子了。”
他邊往回跑邊小聲叮囑着,聲音愈來愈小。
“沈辭。”遲霜寒莫名默念着他的名字,深知追不上他的步伐,距離太遠,聲音無法企及,百米靈力傳音道:“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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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會跟上的。”他輕聲回複,心裡還藏着半句話,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飛檐樓裡水聲潺潺,靜室本無風,何故波瀾動,應是有來人。
沈辭站在水潭的橋上,一臉嚴肅石頭臉,有棱有角無溫度,召出長劍隔空望水面劃拉幾刀,不滿諷刺道:“做個正人君子吧,躲在暗處聽了這麼久還不滿足嗎,貪得無厭。”
水潭中的水精怪無故受傷,聽取嗚哇聲一片,精怪嗚咽着潛到深水處回避大戰,心裡不平,邊下潛邊用力拍打着水面,真不愧是淺水喧嘩。
沈辭冷眼瞥了一眼,嫌它們聒噪,同樣威脅道:“你們再吵,我就把你們送到忘川裡喂孤魂野鬼,閉——嘴。”
喧嘩嗚咽聲中,一個人從飛檐樓頂上的藻井中跳下,滿身的水珠在靈力的驅散下溯本歸源,旋轉着回到水潭裡,藻井裡的暗鬥繁星光落,北鬥七星在他身上輪回轉了一圈,鬥柄指着東方,天下皆春。
沈溪行潛到水底後,腳底闆一踩,眼前的景色轉瞬即逝,水底似乎有傳送陣法,他從水底即刻到了岸上。躲在一旁實屬無奈,總不能打擾他們對話。
“原來從前從前殿下便委身于此,還真是辛苦您了。”沈溪行對沈辭的嘴一向毒辣,看着他的臉,他總是不自覺的想到池棠。
想到這,他又想給自己一巴掌,怎麼能本末倒置,先想到一個無親無故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