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長這麼大還沒進過警察局,聽說警察都很可怕……還是趕緊讓這個人走吧。
所以他立馬順着黎麥的話往下說:
“我和我妹妹經常這樣打鬧,你不要亂來啊!”
經常?張槐序看着黎麥身上的大片淤青,還有滲過衣服透出來的斑斑血漬,他的眉頭皺起。
但是他也清楚,如果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那報警的作用就不太大,甚至會讓黎麥的處境更難。
黎麥低頭,發現黎必華的腿正輕輕顫抖。
她嘲弄地笑笑:
“行了,你把熱水裝小鍋裡,然後把菜炒了。張槐序你跟我出來。”
黎必華怕張槐序去報警,于是趕緊扮演起“好哥哥”,手忙腳亂地開始忙活。
結果把裝雞蛋的碗碰倒,兩個雞蛋全打了。
黎麥看見地上散黃的雞蛋,有些可惜地搖搖頭,随後對黎必華說:
“你自己跟爸媽交代。”
黎必華沒有再搭腔。
黎麥領着張槐序到小院子裡,她環視四周,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忽然升騰起一股不好意思。
于是她示意張槐序跟她到門口,又把那扇銅綠色的木門關上,這才舒服了一些。
黎麥擦擦嘴角,問張槐序:
“你找我幹什麼?”
張槐序從口袋裡掏出那袋折疊着的果凍,慢吞吞地說:
“你忘在我奶奶家裡了。”
黎麥驚呼:
“你的普通話忽然變标準了?在你奶奶家才待了幾個小時就取得了這麼大的進步嗎?”
張槐序被她說得笑起來,于是捏了捏手裡的果凍,溫和地說:
“是因為我在努力控制,讓它标準一些。”
“哈哈哈哈。”
張槐序看着黎麥放聲大笑,又想起剛剛她那個哥哥是如何毆打她的,他又感覺到了一點不适。
他的家教很嚴,家族裡從來不會出現兄弟姐妹互毆的情況。
不過雖然不會有□□上的重刑,但卻從不缺少精神上的淩遲。
他默然,竟然從黎麥的處境中窺探到一絲和自己同病相憐的痛楚,繼而從心髒的某個縫隙裡流竄出一絲不愉。
意識到這點不愉快後,張槐序覺得很震驚。
他竟然在惋惜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人,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他一直是一個情緒很平和的人,為了在他的家庭裡生存下去,他很早就在沉默中建立了完備的心理保護機制。
這使他很少感到劇烈的快樂和痛苦,久而久之他的情緒變得少而短暫。
但是這種法則現在似乎有些失效?張槐序擡頭看看天,鄉村的天空在傍晚依舊澄明開闊,玫色的晚霞像造價高昂的禮服裙擺。
難道說真的有效?爺爺讓他來散心,才第一天環境就已經開始改造他的心态了嗎?
張槐序覺得奇妙,心裡對這裡的一切都好奇起來。
尤其是黎麥,所以他不可避免地擔心她。
“黎麥,你受傷了,要去看醫生。”
“不用啊,都是皮外傷,我家裡有藥。”
張槐序顯然不接受這種說法,他指了指黎麥左臂被短袖遮住的地方:
“出血了,他用木頭打你,還有可能有木刺紮進去,不治會感染。”
黎麥沉默了一會兒,把腳下的一塊石子踢飛:
“我爸媽肯定不願意我去看啊,哪來的錢?”
張槐序好脾氣地笑笑,思考了一會兒後,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妥帖的話術柔聲說:
“村裡的醫生這會應該休息了吧?那這樣,你先到我奶奶家,我給你簡單處理一下。”
“明天你帶我到鎮上去,我正好買些東西,順便也給你看醫生。至于費用嘛,就當作是你今天和明天給我帶路的報酬,好不好?”
黎麥看着張槐序,從他那張俊秀的臉上隻能看到溫柔的笑意,仿佛人畜無害。
而在張槐序的眼裡,黎麥隻到他胸口,她擡着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他時,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見過的某種小獸物,清亮的瞳孔中帶着警惕的靈醒。
嘶,真的好有趣。
于是張槐序更加循循善誘:
“這樣我們都不吃虧呀。要不是你帶我回來,我現在肯定還在那條路上呢,我們回來的時候走了那麼多次岔路口,我自己怎麼找的對呢?”
見黎麥神色動搖,他繼續引導:
“其他人肯定也不願意搭理我這種怪人,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而且你的傷口也确實需要處理啊,不然發炎感染的話,你的手會壞掉的。”
雖然最後那句話有些恐吓的嫌疑,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呀。
黎麥就算掰着手指頭數,也明白張槐序的說法絕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而且明天還可以不用在家。
所以她點點頭,通過了張槐序的方案。
張槐序見她點頭,也是松了一口氣,于是他邀請黎麥到葛奶奶家去上藥,順便吃晚飯。
黎麥點頭,對着院子裡喊:
“我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了,我要去姨奶奶家幫忙。”
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和濺落着泥點子的模糊玻璃窗,隻能看見黎必華點頭的動作。
這個時候夜色已經上浮,最後一點點橘色的晖光也被環繞的大山拉入懷中,而鄉村的夜空總是綴滿了肉眼可見的星子,比最好的人造珠寶還要美麗。
暮色裡,張槐序輕捷地打開手機裡的手電筒功能,左手擺了一個“這邊請”的姿勢,溫柔優雅仿佛這片天空下陡然誕生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