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盡快将一切準備好,即使他用了些許手段杜絕了多托雷對自己的直接控制,但集群意識仍能通過那絲絲縷縷的連接對他産生影響,西塔現在所作的一切都在違背他最初誕生時最基本的切片本能。
他要脫離多托雷,像雨滴脫離雲層,像樹葉脫離枝梢,像從巢中躍出的幼鳥,即便最終的結果是和泥土為伴,他也要在被再次觀測之前消失在集群意識之中。
至冬的黑夜悄然降臨,風雪稍停,天邊瑩綠色的極光像是從夜空中墜下的薄紗。
裡諾卡在實驗室外面睡了一夜,它并沒有感覺到冷,因為西塔把他的鬥篷給了它,甚至用廢棄的材料和能夠放熱的材料給它加了個墊子。
最後一具素體躺在手術台上被拆解的七零八落,為了避開素體裡可能存在的感應裝置,西塔要十分認真才行,但是作為需要休息的切片,這樣的效率就有些慢了。
西塔給自己注射了封閉藥劑,暫時壓下雜念,專注于眼前的事情。
裡諾卡已經睡了好幾次覺了,但是每次醒來實驗室的門都沒有動靜,它隻能去問實驗塔的愚人衆士兵要些吃的,然後回來繼續守着,有時路過的士兵想要撫摸它,但最後不是被它抓傷就是被咬傷。
西塔出來的時候隻穿了十分簡單的藍色襯衫和白大褂,他十分不喜歡執行官的衣服。
和其他人的衣服相比,多托雷似乎格外喜歡束縛帶元素,西塔不喜歡,不隻是因為難打理,更是因為以前他被多托雷拿來做過實驗,那種穿着潔白的實驗服被束縛帶纏繞着坐在椅子上的感覺,他這輩子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裡諾卡湊到西塔腳邊,蹭着他的腿,小聲的叫喚着。
實驗室的這條走廊除了日常巡邏的士兵大抵就隻有它了。
封閉藥劑的效果消失之後,西塔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太好,身體變沉重許多,但讓他覺得最難受的應該還是腦袋吧。
裡諾卡已經習慣了西塔不理會它的樣子了,它不再叫喚,而是跟在西塔的腳後,西塔去什麼地方它就去什麼地方。
西塔回到了多托雷的卧室,明明是卧室,但想來多托雷在這裡休息的次數還沒有自己這段時間休息的多。
西塔把脫去的白大褂扔在了一邊,然後躺在了床鋪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裡諾卡爬不上執行官的床榻,但是它足夠聰明。
至冬的建築風格十分華麗大氣,就連室内的裝飾也是這般,繁複華麗的羊毛地毯和柔軟的複古沙發,從天花闆上耷拉到床腳的床幔也是十分精美的手工蕾絲和綢緞。
幼小的貓科動物能夠用爪子勾着床幔一點點爬到執行官的床上。
西塔很安靜,裡諾卡懂事的像個知曉父母艱辛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動作沒有一點聲響,直到柔軟的肉掌踩到比之更柔軟的床榻。
裡諾卡爬到西塔肩膀附近,歪着頭看向他,他沒有任何反應,那雙紅色的眼睛沒有睜開,平時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語言的嘴巴也沒有張開。
裡諾卡放下腦袋,也趴了下來,慢慢的也睡過去了。
西塔并不是睡覺,而是處于一種更奇妙的狀态。
他是西塔,但也是多托雷,所有切片的一端都被多托雷掌握着,但西塔很早之前就将自己的一端拿了回來。
但為了不讓多托雷發現,他對自己進行了二次切片,将切片出來的虛假意識拿來替換了自己在多托雷手中的把柄。
隻不過,即便是二次切片也仍舊是和西塔本人有鍊接關系的,在強烈的意識幹預下,某些思想仍舊會通過虛假意識反映到西塔身上。
這些意識會一直存在并且影響他,本就脆弱的切片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保證自己不被各種各樣瘋狂的想法幹擾。
他需要修整的時間,去把那些讓他心甘情願被多托雷奉獻的想法抹去。
至少他不認為多托雷能掌握他,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從多托雷的人生經曆中誕生出來的。
論自負和瘋狂,西塔一點都不比omega差。
他應該更自由,多托雷沒有資格去幹預他的思想,他是獨立的,而不是作為一個實驗執行用切片,依附于多托雷,像一個供人驅使的下人一樣。
每一個切片雖然都是脫離本體的獨立存在,因集群意識而相互影響着,其中真正的多托雷,也就是omega,他擁有絕對的掌握權,他可以通過集群意識銷毀切片的獨立意識。
想要在集群意識中隐藏自己是幾乎不可能的,不能隐藏,但是可以僞裝,自己制造一份虛假的意識去欺騙多托雷,并且取代自己在集群意識中的位置,這樣的話,即使多托雷想要銷毀他,銷毀的也隻是虛假的他。
但他的這份心情也會通過集群意識,通過自己的虛假意識不斷地幹擾其他的切片,即便微弱,但大家都是多托雷啊,怎麼可能願意甘為人下呢……
西塔曾經說過的,如果他是多托雷的話一定會殺死這樣的自己的。
武力、體魄、權利……他都比不上多托雷,但是他了解多托雷,他知道他的自負和冷漠,就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劣根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