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似是周身陷入大火之中般,月寒江隻覺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息都是滾燙的。灼痛感在嘴裡蔓延、又一路往下流過了心肝、肺腑,身體似是要從内裡痛的爆開來,意識混沌不清。分不清白日還是暗夜、陽間還是地獄、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
他隻覺得痛,在一片混沌之中唯一清晰的感知,就是痛。
真的太痛了。
要怎麼形容這種痛呢?月寒江甚至感覺自己有好長時間是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漆黑的、或是恍惚的……他看不清自己怎麼了,也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他很難受、身體失控般地疼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緩解一般。
如同火海中漂浮的殘葉,每一朵火舌的舔舐,都帶來灰飛煙滅般地疼痛。
“好痛呀……主人……”
他哀哀地、沙啞地、輕輕地喚出一句。
剛有些知覺的意識又跌入了殘酷的夢魇之中。
羅帏被風揚起、婆婆娑娑間掠過床前更衣之人的衣角、順帶将這幾不可聞的聲音順入了那人的耳中。
那人難得頓了一頓,繼而挑眉。沒有讓人繼續系上大帶的動作,而是回身,朝床上望去。
床上之人不着寸縷,周身通紅、想是高燒還未退,滿身的傷口、深淺不一,都系自己的手筆。那雙閉了很久、紅腫的眼,于眼角處,又有了新淚。
他哭了很久呢,那人這麼想着,笑了。
揮揮手,讓人先離開。
那人又坐在了床邊,安靜地看着這具身體。
月寒江如果醒着,他會看到,此刻注視着他的人的眼神,是多麼可怕。
黝黑深沉、似乎燃着這世間所有的惡念、和對眼前人的嗜血欲念,宛如深淵。
“是你自找的……”
那深淵的主人輕輕說,伸手抹去了月寒江眼角的淚水。無視那滾燙地、似是正在燃燒的皮膚帶來的灼熱,隻是一下又一下地撫上了那張臉。從眼角、到臉頰、又到那兩瓣破爛不堪的唇。
随着撫摸的動作、那黝黑的眸中、似是自深淵中又騰起了絲絲縷縷的欲念,于是手上的動作也随着加了些力度。
或許是力氣太大壓破了唇上的傷口、昏迷中的月寒江被疼痛拽着、身體痙攣般地顫了顫,人卻是還沒能醒。
“罷了……”那深淵的主人斂起眸中的欲念,起身。
“不攔着你了……”
“東都故人嘛……想見便見吧……”
(2)
月寒江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走在一條不知始于何處、亦不見歸于何處的路。路兩邊是燃着大火的深淵、燒的這條路也是滾燙滾燙的。月寒江隻覺得每一步都痛、蛻皮挫骨般地灼痛。
他呼喊過、但是出口的話語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人聽到。
沒有人、沒有盡頭,隻有無盡的煎熬……
夢裡的他跳進了那火海,但是落腳處便又出現了剛剛的那條的路,沒有半分的區别。
逃不掉的……
夢裡站在一片火海之中的月寒江,身影恍惚間慢慢縮小,變成了一個淚流滿面的小人兒,嘴裡喃喃的說:
“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
那漫天的火海騰地又變成了東都驕陽高照的天空,陽光直直刺進月寒江的眼睛裡,驟然而至的光亮也讓他雙眼炸疼起來。
“啊……”一個很輕的驚叫從嘴裡喊出,月寒江睜開眼。
入目是蒼白的羅帏、和着刺眼的天光在他眼前照出亮晃晃的一大片白。
窗是開着的,他懵懵地想。
月寒江轉過臉,看到眼前依然被鎖着的手。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還在宿雲宮的寝殿裡,這是宮主的寝殿。動作間,他又看清了自己的腿腳上的鎖,身體各處隐隐的疼痛開始反噬他的神智,灼的他又有了半刻的恍惚。
“你醒了?”有人自外面進來。
月寒江扭頭,見進來的人是暮雨,心裡莫名松了口氣。
隻要不是他,都好……
“宮主這幾日都宿在鏡花水榭,不會過來。”
似乎是看穿他在想什麼,暮雨邊走近邊說道。
說話間,取了屜裡的鑰匙,探身過來,将月寒江手腳上的鎖一一打開。
過程中并未往月寒江身上多看一眼。
沒有了束縛,月寒江慢慢坐起,接過暮雨随後遞過來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