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樾皺眉,眼裡隐隐有一絲興奮褪去後的怒意:
“你好大的膽子!……卻也好聰明的算計啊……”
皇城四門朱雀居正,平日非大事不開,離後宮也最遠。來人竟然在延和殿行刺後,舍棄了最近的玄武門,反而從朱雀門而出,偏偏還是曾經黥十郎最愛走的門。這不得不讓軒轅樾對此人的智謀高看一眼。
月寒江隻靜靜地站在那裡,刹那的驚訝過去後便是平靜。
在這裡遇到軒轅樾是意料之外,他自然不知今夜軒轅樾會在宮裡。但說起來,軒轅樾如今統領南衛軍、更在鐘如七之後暫時協領禦林衛,那如今在這裡遇到,也是情理之中。
月寒江倒是不怕見到他,甚至在某種層面上,他很希望見到軒轅樾。
如今望着眼前多年不見的故人,月寒江的眼裡卻漸漸有了殺意。
“你想殺我?”
軒轅樾覺察到了那銀色面具後的透出的殺意,他冷冷地笑了。
“無妨,就憑你今天從這扇門裡出來,我也斷不會留你!”
話音未落,軒轅樾已飛身出手。
月寒江腰間軟劍如月光般流入手中,也在同時迎戰上去。
軒轅樾的武功造詣是在黥朗之上的。當年黥朗在東都年輕子弟中不逢對手,卻偏偏打不過軒轅樾。兩人每每較量、時時切磋,黥朗更是時不時就挑釁軒轅樾,卻是總不能得勝,就算如此也樂此不疲。
後來他們感情甚笃,雖然也交手不斷,但更多的是相互切磋、武功也随之年年更上一層樓。
月寒江當年目睹過他們的風采,當時還感慨:大週如此英才,天下難逢對手。
卻沒有想到今日與他對上的,卻是自己。
軒轅樾今日使劍,一柄桃花劍使得殺意冽冽——這桃花劍還是黥朗着人各地尋訪、找到見首不見尾的鑄劍名家陶冶子,親自登門求鑄的。劍身用的是天鋼、劍柄鑲了紅寶石,前後耗時兩年而成。這劍氣質剛硬、削鐵如泥,柄上的寶石熠熠生輝更是想低調都難。
但這劍被舞起來的時候,白光中混一點桃粉色的蕊,襯的舞動的人猶如身沐天光的仙人——黥朗就是這樣舞了一段之後,驕傲地把它呈給軒轅樾的:
“喏,你的劍,你起個名字吧。”
軒轅樾展顔,眉目間流動着泊泊溫柔:
“就叫,桃花劍吧。”
“什麼啊……”黥朗皺起眉頭,“這麼剛烈的一把劍,你居然起這麼軟弱的名字……”
“桃花怎麼就軟弱了?明明是這世上最美的名字……”
軒轅樾說着,撫上黥朗臉,手指有意無意地滑過他額上的印記。
黥十郎的臉瞬間就紅了:
“好好好,你的劍你說了算……”
軒轅樾的桃花劍,劍不如其名,劍法卻如其劍。此刻面對月寒江更是招招斃命、銳意剛猛、鋒芒畢現。
但月寒江的軟劍卻似水如風,柔而不弱。抵擋着軒轅樾的攻勢、竟然半分不讓。
軒轅樾明顯感到來人内功深不見底,一柄軟劍使的行雲流水,面對自己的進攻分毫不讓、但居然還能有所保留。
是的,軒轅樾感到了月寒江并未出全力,同時他也敏銳地覺察出那人似是用不出全力。
或許方才夏涼公公讓他受了傷?
不怪軒轅樾這樣想,夏涼作為大内數一數二的高手,又是陛下身旁的護法,刺客既然要行刺他不可能毫發無傷而退。
若沒有夏涼“傷”他在前,自己今日不一定能拿下此人,但觀他目前的身手,自己不是沒有機會。
這麼想着,軒轅樾不打算留餘地,一招“百鳥朝鳳”直沖月寒江神庭而來。這一招用上了十足十的内力,即便月寒江全力抵擋不僅有受重傷的可能,而且按照他目前保守的打法,擋也擋不住。
月寒江确實已無暇躲避,他就地仰身而滾,手中軟劍霎時如天花般綻放,劍影成盾,竟堪堪阻停了軒轅樾這一劍。
那劍盾出現的一瞬、軒轅樾愣了一愣,随後他便看到盾後那人果然受了傷。
月寒江吐了一口血。大動内力讓他先前封住的穴道在一瞬間被沖開,被穴位阻斷痛感霎時洶湧而至,痛的月寒江眼前一黑,手上的動作也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絲的停滞。
就這一瞬的停滞,讓那“天花”一般的劍盾上出現了一絲裂縫
而軒轅樾等的就是這一絲裂縫——桃花劍穿縫而過,“百鳥朝鳳”破盾而出——
“噹——”
桃花劍沒有如期傳來撕破□□的聲音,卻是撞上了另一把劍。
月寒江認出了:那是無名劍。
忽然一個聲音飄進他的腦中:“寒江,月寒江。”
識海傳音——這是重雲絕學,十二支弟子入門必修的功法,此功法十分耗費内力,對所用之人的内功心法要求極高。
月寒江聽到這個聲音的刹那,便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擋在了他身前,扭頭望着他的是一雙熟悉的眼睛——孤獨令名。
“掌座命我來接應你。”
獨孤令名的聲音又在他腦裡響起。
還未及他反應,獨孤令名已經跟軒轅樾纏鬥在了一起,你來我往不相上下。
月寒江得這片刻喘息的機會,立刻再次封住自己的穴位,出劍加入了兩人的纏鬥中。
其實,若論單打獨鬥,軒轅樾不一定是獨孤令名的對手。相比用劍,軒轅樾更為人所知的是他的槍法,而獨孤令名确是劍法高手,軒轅樾比不過他。
月寒江之所以插手并不是怕獨孤令名吃虧,相反的,他怕獨孤令名戀戰。
獨孤令名是出了名的武癡,凡是遇到高手、特别是使劍的高手,他一定會過足瘾才罷手。但此刻,拖延對他們不利,大軍一來,他們脫身将更加困難。
月寒江挺身而入兩人劍陣,一人一劍擋住了兩人交鋒,伸手扶上獨孤令名肩頭,用識海傳音對他說:“拖延無宜、不可久留,走!”
兩人飛身向前去,從軒轅樾身側而過之際、月寒江不知說了一句什麼,軒轅樾一愣,就是這一愣,月寒江借機點了他的穴。
軒轅樾立在原地不能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兩人逃之夭夭。
身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漸漸大起來,南衛軍的人已經到了,領頭的人遠遠地看到軒轅樾便停下腳步行禮:
“樾王殿下!”
軒轅樾沒有說話。
領頭的将領狐疑地再次拜了一拜:
“樾王殿下,屬下奉命來圍剿刺客,不知殿下是否看到可疑之人。”
軒轅樾還是沒有說話。
領頭的将領狐疑地收了禮,謹慎地又往前走了兩步,還未等他靠近,忽然一個身影飄然出現了在了軒轅樾身旁。在那将領看不到的時候,伸手已經軒轅樾的穴位解開了。
“刺客往東邊去了,追!”
軒轅樾穴位被解的第一時間便下令。
領頭的将領忙領命,帶人朝那個方向而去。
“多謝大司空!”
軒轅樾拜謝。
來人正是大週司空伏虛子。此人從來深居簡出,知他之人隻知他居于内宮,是在先帝身邊侍奉過的大内護法,素日并不需要随侍在皇帝身側,故聞名之人多而得見之人少。軒轅樾也僅僅見過他一面,如今此地再見,雖面上并無異樣、但心下也是異常吃驚的。
“殿下何須多禮,陛下命咱家來追捕刺客,既然刺客往東去了,咱家便不多耽誤了。”
伏虛子還禮。
“刺客是兩人,一個銀面白衣使一柄軟劍,一個黑衣遮面劍法高深;白衣人有傷,兩人武功均不俗,大司空當心。”
軒轅樾把要緊的信息和盤托出。
伏虛子問:
“這些話,殿下方才為何不跟那将領說。”
軒轅樾答:
“依那二人的輕功不俗,南衛軍怕是追不上他們。大司空往東郊去,或許比南衛軍還要早遇到刺客。南衛軍不能出皇城,怕不能幫上大司空的什麼。”
伏虛子擺擺手:
“無妨,咱家一人足矣。”
說罷,朝着東郊方向而去。
順着伏虛子消失的方向,軒轅樾遲遲沒有收回視線。
他知道伏虛子所言非虛,當世高手,怕是還沒有能在伏虛子手下走過十招的人,逃走的那兩人恐怕也不是對手。
能引動皇帝派出伏虛子,可見那刺客一定大有來頭。要知道伏虛子上一次出手還是先帝攻打東都時,被雍皇五将圍攻,伏虛子以一人之力誅殺雍皇五将,聞名天下。先帝因此破城而入覆滅了雍朝,大週得以建國。
而伏虛子從那之後便隐居深宮,鮮少露面,隻在當今陛下登基那天,早朝前伏虛子為陛下奉上先帝玉玺時在後宮露過一面。軒轅樾前一晚居住在宮内,當時正在皇帝身側,便因此見過伏虛子一面。
今日便是第二面。
那銀面白衣的人臨去時,在他耳邊說:
“軒轅承恩,若不是為着十郎,今夜我定取你性命。”
承恩是他的字,如此喚他之人,整個大週也沒有幾個人。
那人話裡還提及了十郎,難道他們相識?若他們相識,沒有可能自己卻不識……
但這十多年,黥十郎并未有什麼摯交之人是自己不了解的。
軒轅樾細想一遍,依然無所獲。
“你……到底是誰?”
他朝着虛空問了一句,一整晚都殺意畢露的眸子裡,此刻卻略顯出了一絲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