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燈對上伏虛那夜,用的就是扶光三昧。
那是他第一次用,完全沒有料到它的傷害是如此之大。對面那人當場便吐血倒地,而自己也在那之後失去了一段記憶,隻有渾渾噩噩的一些印象。
等他完全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被跟月天一同行的那人帶離了東都的方向,跟他的目的地南轅北轍了。
雖然清醒之後的芯燈對月天一的傷勢他依舊挂心,雖然他并無家人朋友,跟着他們走也不是不行,但他還挂念着師父。芯燈此行的要事還沒有做完,他還沒有見到師父,他已經走到皇城外了,沒有道理就這樣離開。
所以,在所有人覺察之前,他不告而别了。
月天一的同伴也受了重傷,所以他的離開并沒有驚動他們。臨走的時候,芯燈還在想他們可能也沒有發現自己的離開,即便發現了或許也不太會在意。
芯燈離開之時,又認真看了看月天一,甚至還為他念了一段祈福的經文。他救了這個人,也希望這個人此後能平平安安。
念完之後,他便離開了。
後來回東都的路上,他才知道,月天一和他的同伴竟然是皇城追捕的逃犯。刺客伏誅的告示貼的滿大街都是,但是沒有遺體。敢藏匿刺客遺體之人與刺客同罪,官兵在全城搜尋。
芯燈過了一段小心翼翼的日子,後來偶然的一天他才發現:搜尋的人隻針對月天一和他的同伴,竟然沒有人提起自己這個“從犯”。
而且,他知道月天一他們并沒有死,不知這些官兵為何如此笃定刺客伏誅、而屍體是被藏匿起來了。
芯燈雖然沒有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也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氣。
此行本隻是去趟奉國寺拜一拜師父,莫名其妙成了朝廷要犯那還了得。
芯燈終于覺得到底是自己冒失了,他也是沒有想到,一朝沖動之後竟然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自己不僅受了傷,還差點成了朝廷的要犯。
早知如此,他肯定……
芯燈撓撓頭,歎出一句: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師父曾教導’于一切衆生,起慈悲心’,救苦救難救人性命,終歸是善舉……”
阿彌陀佛,既然做了便做了,一切皆緣法,他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芯燈沒有後悔,雖然他也心驚自己為一個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冒了這麼大險,但一想到那人因為自己得以活着,他還是開心的。
隻是每日嘴裡念着: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祖保佑弟子順利進城,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求個此行平順。
何況,芯燈也不相信,月天一是壞人。
這些年,官家抓人的事情太常見了、市井鄉野、屢見不鮮。有些由頭充分,也有一些,芯燈看不懂。
他是紅塵外的人,不斷是非,行隻随心,由此并沒有多少心業負擔。
離開月天一他們之後,芯燈又回去那破廟休息了一陣子。
——那夜之後,皇城的兵們來這裡搜查了好幾次。北衛軍、南衛軍、甚至禦林軍都來搜檢過,數趟之後依舊一無所獲之後便沒有再來過了。
芯燈在廟裡呆了挺長時間,直到自己行動還算自如了,才進了皇城。
進城之後,芯燈沒有了來時走走逛逛的心思,用來時省下來的盤纏買下一輛馬車,直奔奉國寺。
原本芯燈以為,此行不會再有波折了,哪知道,來了奉國寺,說明了來意之後,他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
寺裡的沙彌在知道了他的來意之後,突然冷了臉,竟然不讓他進佛塔。芯燈原本也無意堅持,讓他在佛塔外面為師父上柱香,他也可以接受。
哪知那小沙彌連在佛塔外敬香也不讓他去:
“那是本寺重地,任何人不得逗留!”
芯燈隻當他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好脾氣地解釋:
“小僧是焚憂大師的弟子,隻想為師父上柱香悼念一番便走,絕不在貴地逗留。”
奉國寺的和尚不知換過幾茬了,這和尚不認識他也正常。哪知那和尚卻傲慢地仰臉:
“焚憂是哪裡的野和尚,這年頭怎麼什麼人都能來我奉國寺攀親戚。奉國寺可是先皇親封的皇家寺廟,豈是你這等野和尚能輕易踏足的地方?”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芯燈那一雙總是裝着滿滿笑意的圓眼裡此刻沒有了任何表情。
泥佛也有三分脾氣。饒是芯燈平素再怎麼樂呵呵,但有人侮辱他師父,他臉色也沉了下來。素日笑呵呵的一張臉,此刻卻顯得像變了一個人。
“說你和你嘴裡那個焚什麼的窮和尚,這麼不懂規矩……哪裡來的就滾回哪裡……”
一個“去”字還沒有出口,那和尚整個人突然被吓住了——芯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眼前,并且一掌已然劈上了他的腦門。那和尚因驚訝生出的懼意,讓他把最後一個字生生咽了回去。
但是,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
芯燈那一掌并沒有真的劈下來,看到那和尚一臉受驚的模樣,芯燈歪頭,露出一個笑:
“師兄注意點,口不擇言會遭雷劈哦~~”
放在平時,這個笑容躍在這張圓臉上,多少會給人調皮之感。隻是此刻他的眼神甚至有些冰冷,搭配着這個笑容,反而顯得有些邪氣。
芯燈最終沒下手,雖然他非常生氣,但出于出家人的自律,在佛門動手還是讓他有所顧慮。但對面那小和尚卻不能領他的情,發現芯燈沒有出手的第一時間,便自己跌坐在地上,捂着臉指着芯燈大聲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