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伏虛這下正色起來,頗為認真地道:
“咱家需要王爺幫忙回憶一件事……”
“若王爺可以告知,在下同樣可以告訴王爺一件……王爺一定會感興趣的事情~”
軒轅樾的心虛已然平穩:“什麼事?”
伏虛緩緩開口:
“開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軒轅樾怔住,他未料到伏虛竟然問的是此事。
在伏虛緊盯着他的目光裡,軒轅樾沉默良久,才艱難地出聲:
“大司空緣何要問……這麼久遠的事情……”
伏虛幽幽開口:
“王爺不要推脫說不知情,咱家記得很清楚,那一日是王爺進宮當值,守在祈祥殿外……”
“陛下那日就在殿内,後來祈祥殿就走了水……死了很多人……”
那一夜伏虛不在宮裡,因為前一天無名圓寂了,他在翌日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去了奉國寺。原是為無名送行,因為炁谷不陪他去,他還賭氣在寺中住了一晚沒有回宮。隔天一早聽到了宮裡走水的事情,因為擔心炁谷他便提前回了宮。
最終也沒能目送春生入土為安、連他的屍體也沒有見到就回去了。
再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至于芯燈所說的東都法會他也錯過了。對于春生的後事的消息,伏虛草草而過、他們這一生最終是虎頭蛇尾了的。
春生沒出家前,隻是他的摯友,兩人同為武學癡迷又同樣悟性極高,伏虛一直以為他們不會真的分開。就算春生離開他幾年後回來,在江湖上多了個“無名子”的名号,伏虛也沒覺得怎麼樣,他們并不生分、反而彼此切磋的時間更多了。
直到春生出了家,有了一個讓伏虛有些難過的法号,焚憂。
春生想焚之憂,究竟是何憂?
伏虛不敢細想。
開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伏虛并不知曉。他隻知道那一晚炁谷和皇帝在祈祥殿呆了一整夜,他隻知道那一夜祈祥殿送出了很多屍體。
那一夜之後,炁谷就病了、很久沒有出門,甚至在那不久後的幾天就永遠離開了他。
離世前,炁谷叮囑他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提防陛下要害他。
卷地風來忽吹散,人生多事總突然。
不過是幾日之間,伏虛便同時失去了這此生唯一的愛人和唯一的摯友。
那種悲傷甚至連伏虛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挺過來的。
他仿佛将悲傷都封在心底,不願去觸碰、更不願去多想。
連帶着的,與那二人無關的所有事情,伏虛也不再願意放心思。
本來,很多事情在伏虛的刻意的回避下,已然幾近被他淡忘。
但就在今日,在他坐在這屋中等待軒轅樾的時間裡,當年的發生的事情卻不可控似地紛紛湧現了出來。
他接連失去兩位至親摯愛之人,幾乎是出于本能的,伏虛覺得:開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卻是很重要的事情。
軒轅樾這一次沒有再多話,而是提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大司空能告訴我什麼?”
伏虛:“王爺想知道什麼?”
軒轅樾:“确有兩件事情,是現下本王想要知道的……隻是在那之前,大司空能否先回答本王一個問題。”
伏虛:“王爺請講。”
軒轅樾:“那夜的刺客真的死了嗎?”
伏虛:“沒有。”
軒轅樾眯了眯眼:“大司空這是欺君。”
伏虛難得歎了口氣:
“咱家複命之時确實是以為他們死了……即使沒死,那也是活不了了的……”
“咱家也是今日才推斷出,那兩個人或許并沒有死……”
因為芯燈。
伏虛在等軒轅樾的時間裡,想起白日遇到的芯燈,幾日前他還為那刺客舍身出手,而今日卻全然無事人一般。雖然他與芯燈并沒有再提起刺客的事情,但伏虛想,那兩個人應是脫險了,所以那小和尚從見到他開始,才會那般随行自然、沒有任何憤慨和悲傷之色。
隻是伏虛自己也想不通,那兩人即便是活着,也是四肢全廢的廢人了……
但那小和尚竟然也沒有遷怒于他,待他還算親和平常,是因為忘記了?還是……
伏虛沒有再深想下去,他有一種預感,若那兩人還活着,他們一定還會再見。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軒轅樾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的。軒轅樾笃定那夜的刺客之中,一定有一個是跟黥朗有過交情的,至少,是知道黥朗下落的人。
軒轅樾此刻對伏虛的戒心已放下大半,對方将如此大的一個把柄交到自己手裡,想來真如他所說,今日來尋自己,隻是為了想知道一些事情。
“大司空可知那刺客身份?……可是東都之人?”
軒轅樾機警地追問了一句。
伏虛搖頭:
“不知……若是東都之人,連日來搜捕定不會一點蹤迹都不漏……應是已離開東都了……但王爺何以覺得…那人是東都之人?”
軒轅樾模糊道:“隻是感覺……”
他自然不能說出,那刺客能喚出他的字,一定是認識他的人。
伏虛看軒轅樾的神情,猜到他有所隐瞞,但此事他原就不在意,于是也不追問,隻開口說起此行的目的:
“那現在,咱家想知道的事……王爺可否告知?”
軒轅樾自覺那夜之事,僅他知道的那些,并無不可說之處,并沒有隐瞞,将當夜之事娓娓講于伏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