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黥朗得見天日的那天,被人從鏡花水榭接出,才知道自己身處之處是多麼大的一個地方。
鏡花水榭是重雲宮主的後宮,景緻竟然可以媲美東都皇城的奢華。
走過大殿,又繞行了一段小路,走出良久後回頭,黥朗看到“宿雲宮”的匾額。
“那是宮主的寝宮,無召不得入,”帶路的仆從看黥朗側目,便不無傲慢的解釋了一句,“就算是鏡花水榭的公子也一樣。”
黥朗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沒有理會那仆從的态度,隻在心裡想:這宿雲宮是毗鄰鏡花水榭的、倒是……理應如此。
又走了一段略下坡的路,黥朗又看到一座兩三層高的小樓,還沒等看到那樓的名字,那帶路的仆役又适時開口了:
“這是無殇樓,重雲宮入門弟子的試煉場……”
說完,又用那種傲慢的眼神瞥了一眼黥朗:
“公子你不必去這裡。”
這次黥朗倒是有些疑惑,既然是新人試煉之處,他這新入山門的人竟不必去?
心裡既有此問,便也順勢問出了口:
“是否可告知在下,這是要去往何處?”
那仆從不耐煩地翻了翻眼,傲慢地回:
“到了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繞過這無殇樓,又是一小段下山的路,走到了一座幾乎是跟無殇樓一模一樣的小樓前,那仆從努努嘴:
“到了,就這裡。”
黥朗擡頭,看到了樓上匾額赫然書着“瓊羽樓”三個字。
黥朗轉身看了一眼周圍,這樓不遠的下面,是另一處宮牆。
“不要亂看,下面就是重雲宮前殿了,天擇日那天你應該進去過了。”
那仆從觀他動作補充道。
黥朗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整個重雲宮是依山勢而建的,由山腳至山頂,直到重雲宮前殿、才算是真正進入重雲宮的正宮之中了。
前殿之後便是瓊羽樓、無殇樓,再往上便是宿雲宮和鏡花水榭。
這麼看來,萬雲舟所居的地方應該就是山頂了,這座山還真是大。
黥朗正想着,那瓊羽樓内便出來一人:一個螓首蛾眉、儀态華美的婦人,但那人一開口,黥朗便吃了一驚。
那婦人櫻桃似的唇間吐出的卻是低沉的男子的聲音:
“這就是今日進樓之人?”
那仆從正襟行禮:
“回羽塵大人,是他。”
羽塵:“他留下,你回去。”
仆從行禮退下。
小樓的飛檐遮住了一點陽光,那個方才被叫羽塵大人的人就站在那片小小的影子裡上下打量了一番黥朗,笑了:
“身條不錯……”
黥朗躬身行禮:
“在下黥朗,這廂有禮。”
這麼多日相處下來,黥朗已經基本明白,這山上之人,似對外都有默認的化名,如他在山下時遇到的甲百二,但這重雲宮人之間,卻都是稱名道姓的,這“内外”之别,卻是區分的嚴謹。至于名字背後對應的身份背景,除了重雲宮主和掌座,旁人似并不關心也不探究。仿佛這山下之事難以到這山頂,這山上之人對紅塵諸事也并無興趣。
羽塵并沒有還禮,隻是轉身抛下句:
“進來吧。”
黥朗遲疑了一下,站在山風朗日之下,又擡頭看了看那匾額。
一隻腳已經踏入門内的人回眸看到了他的遲疑:
“再看看這碧空朗日也好,若你今日踏進這瓊羽樓,尚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天日。”
“話既至此,在下便多言一句…”羽塵挑眉望他,“公子也可再想想清楚,進了這瓊羽樓,能不能再出來,就看公子的造化了……若現在反悔,你還能回鏡花水榭做你的公子。”
黥朗低頭,再擡首便帶了笑意:
“在下未悔。”
說着便跟着那人進了門。
羽塵挑挑眉,止住了話頭。
瓊羽樓的門在黥朗雙腳踏入之後,緩緩合上了。
黥朗沒有看到,身後合上的,是一座石門。
(2)
瓊羽樓内竟然是點着燈的——身後的門合上的刹那,黥朗才後知後覺到——這裡竟然是沒有窗的。
借着燈火的光,黥朗打量這裡的陳設,與平常人家府上會客的中堂屋一般樣式:正對着的那一面放着一張桌子并東西兩側各一把椅,桌上東瓶西鏡并無旁的雜物。正對着桌子東西兩列各一套樣式相同的桌椅,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中堂壁畫上卻赫然是一幅《花陣六奇》圖,黥朗着眼瞧清之後猛地赧然,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羽塵掃了一眼黥朗神情,自過去坐了主位,伸手禮讓:
“公子自便。”
黥朗撿了堂下的位置坐了,盡量不朝羽塵的方向看,以免餘光瞥到更多的畫面。
羽塵見他如此,笑了:
“公子如此純情,入了這瓊羽樓,怕是要有些罪要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