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燕苓眸光失神,伏漾瀾認定他又在對方時硯這負心人念念不忘。
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又憑什麼…偏偏我不能救你,将你留在身邊…?你可知我見他攜了你編的繩結出入宮廷,強忍着胃裡翻湧,與他虛以委蛇後受邀入宴,卻親眼看見他身邊那個低眉順目、憑靠唱曲取悅衆人的伶人,竟然是我暗自供奉牌位七年、日思夜想的你時,你可知,我……”
當再次見到燕苓的刹那,這些年他拼命深藏按捺的一切,都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沖擊着他,就像是那塊被振碎的玉牌,一旦有了裂痕,就滋生出千瘡百孔的醜陋欲望,即便他拼命去拾取,卻拼不回從前的純淨無瑕。
他垂望着燕苓,眼周熏染着支離破碎的紅潮。他的手緩緩擡起,似是要撫摸燕苓隐露苦悶的眉眼,卻又在觸及燕苓眼底星點淚光時,于半空停駐。
他如受灼傷,緊閉起雙目,用盡全身力氣遏制再傾訴的欲望。他知道,他又在假借剖白的名義,肆意妄為地将痛苦轉嫁于燕苓。
他所述的一切,看似在傾訴滿腔委屈,實則隻是一味的再為自己不肯承認的愚蠢與懦弱開脫,隻為能将錐心的愁煩移除,全然不顧那怨怼的刀鋒正刺向燕苓。
當愛意難以啟齒,他便以恨相護。而這所謂的恨,恨來恨去,不過是恨明月高懸,不獨照己身的無能為力罷了。
思及此處,伏漾瀾擱淺的理智,漸漸複原。他以腕蹭下眼底洇濕的淚迹,被牽動的發絲,卻宛若無家可歸的漂泊者,垂蕩向燕苓的肩頭。
淚一旦有了起始,就像潮濕的愛意綿延不絕。他已經很久未在人面前流過淚了,因此,再做時,他隻會像兒時那般無措背過身,以掌心遮覆着奪眶而出的淚滴,掩飾自己無可奈何的神傷。
可那糅了哭腔的聲音,仍是含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落于燕苓耳畔。
伏漾瀾輕輕呼着氣,似是再難言其他,隻能憑靠原始的真摯,袒露出不加掩飾的悔恨真心:
“阿苓哥,對不起……”
燕苓眼底的光,微微晃動。
他還是這般愛哭……
燕苓輕按着眉心,似乎想按下眉眼間的哀愁。
可他人的眼淚,總是令燕苓無法承受。沉默間,一人暗自淚流,另一人的額頭,則同淚流一夜的眼,漲澀的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