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驟雨如注,席卷甯靜。
燕苓在錦衾間倏然睜眼。
室内昏暗幽邃,他擡首警惕巡視四周許久,待看清燭影裡唯有江點星守夜的輪廓,繃緊的肩頸才緩緩陷回軟枕。
自那日後,一場來勢洶洶的高熱,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令燕苓頭痛欲裂、身不能行,堪稱瀕死一場。再次從昏沉中清醒時,他隻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通透,腦海中唯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響:最後随一回自己的心意,抛下這一切煩擾,遠走天涯。
隻是,此時的他尚未痊愈,即便緊緊抱住自己,身體仍因從骨子裡透出的寒意而瑟瑟發抖。至少眼下,他無法離開這個雨夜,就像他掀開被子的一刹,便因冷寒本能想要退縮。
燕苓蜷起泛青的指尖,重新自己裹回錦被,卻驚動了淺眠的江點星。
“你…這是…”江點星揉起惺忪睡眼。
燕苓沉吟半晌,沙啞的聲音,決絕盡顯,“我要離開了。江少俠,之前是我拖累了你…我理應照顧你,隻是,近些時日,我必須該走了,日後山高水遠,不知能否再相見…你務必好好養傷。"
“那你如何謀生?”江點星眉頭緊鎖,關切問道。
燕苓頓了頓,眼中自嘲的光芒愈發濃烈,“我……唱曲、抄書、賣藝,無論何種營生,隻要能活下去就好。倘若實在走投無路……”一死了之,也算是解脫。
就在這時,指骨捏響的脆聲,在這寂靜的屋内,宛如驚雷作響。
燕苓心頭一緊,尋聲望去,隻見轉角屏風後,方時硯深邃冷面與燈盞一線。
當真是命運弄人。
方時硯手提琉璃燈盞,自暗影中徐徐踏出。昏黃的燭火,在他眉弓投下深淵。他步步緊逼,修長的身影,随行進搖曳出幾分鬼魅。幾步輕移,他便行至燕苓床畔。當玄色蟒袍如遊蛇掠過燕苓裸露在外的皓腕,燕苓便知又失所有退路。
在方時硯緊鎖的眸光中,津津冷汗,順延着燕苓的蝴蝶骨滑入腰窩。
但他卻并未多言,隻是氣定神閑聲吐出二字:“出去。”
一側的江點星心領神會,卻寸步未移。
見狀,方時硯心火叢生,他眸光明滅如琥珀,挑眉一笑:“好,既然師弟不願走,那就留下來做個證婚人,親眼見證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證婚人?
燕苓聞言,眸光頻顫,适才如夢初醒。待看清自己衣着的刹那,一股寒意綿延于他的脊骨。他竟然身着一襲女子婚服…?瘋了,方時硯定是瘋了…他頻頻搖頭,身體不自覺想向江點星靠近,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抵禦内心深處的恐懼與慌亂。
江點星劍眉緊皺,以臂擋于二人之間:“他身體初愈,師兄你不要強人所難!”
真是螳臂當車。方時硯冷冽眸光堪得上陰測,揮手間便将其擲開。
無心控制的力度,似是牽動江點星舊疾,令其面色一瞬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