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五年春,永安市集宣布重新開市,人群熙熙攘攘。
冰雪消融,久經風霜的枝桠在經曆漫長隆冬後,終于挺直了腰闆,個個卯足了勁兒,争相迸發出蓓蕾。那股萦繞在人們心中的潮濕,随着時間流逝似乎已經被初春的陽光曬透。
藏峰居主屋。屋内擺設依舊,隻是斯人已逝。
當初按照姚老太太的說法,是要把周冉住的主屋封了的,免得有什麼邪祟出來擾人。
可奈何杜羅衣沒過多久就帶着自己的家夥物什搬了進來。或許是害怕,又或許是僅剩不多的良心作祟,杜府衆人,沒一個出來攔她。
“如何?”
白芷搖頭,“不好找。碧絲原本是在小廚房幹活的,後面因手腳粗笨,這才被趕去了梅園,平日裡嘴也笨,跟旁的下人沒什麼交集。”
周冉出事是在夜間,梅園那地方又偏僻,平日裡除了輪值的丫鬟,便是人迹罕至了。杜羅衣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理由,會讓周冉半夜三更前往那兒。周冉被夜半如廁回來的丫鬟碧絲發現時,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碧絲那晚不知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一個時辰往茅廁跑了屋趟,這才沒守在園子裡,周冉出事後沒多久,她也因玩忽職守被被打出府去了。
她們費了好大力氣,也沒找到碧絲出府後的蹤迹。
杜羅衣也沒太失落,這兩年常常這樣,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苗頭過了沒多久便會熄火。
“對了,”白芷想起來了什麼,“有一件事兒,奴婢不知算不算蹊跷,綠草您還記得嗎?”
“綠草,”杜羅衣的印象裡有這麼個名字,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她是誰,“誰?”
“五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哦,”杜羅衣想起來了,杜華濃旁邊臉圓圓很讨喜那個,“她怎麼了?”
“據說是前陣子回家探了個親,回府後沒隔多久便死了。”
“白芷,你跟綠草熟嗎?”
“算也不算,”白芷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姐有幾年脾氣不太好,老是和五小姐兩個人針鋒相對,我和綠草便也因此熟了一些嘿嘿。”
“不過!”白芷趕緊找補,“小姐落水以後脾氣也變了很多,奴婢和綠草也就沒什麼可聊的,便漸漸疏遠了,不過偶爾碰面便打一下招呼。”
杜羅衣很懂,畢竟她曾經當過社畜。遇到兩個奇葩的主子,苦哈哈的兩個打工人便有了共同話題。這個先開頭說自己的主子有多難伺候,那個附和一句然後加入戰場,就建立了短暫的革命友誼。後面突然一個的主子轉性了,變得好伺候了,兩人的境遇不同,自然沒啥可說,說了隻會引起對方的羨慕,甚至嫉妒。
看着對面揣揣不安,不時就瞄一下她到底什麼反應的白芷,杜羅衣樂了,“行了,本小姐沒打算怪你,我之前什麼樣我自己不清楚嗎?”
白芷得了赦免,剛想跟杜羅衣膩歪幾句,又聽到她主子補了一句,“不過,你得将功補過。”
“哈?”白芷又從戰勝的公雞頹成了鹌鹑。
“讓人去查一下綠草的老家和她的家人,如果可以,查清楚綠草回家以後見了誰,給了家人多少銀兩。”
白芷了然,但随即她又有些為難,“小姐,咱們存在暗社的銀兩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暗社,就是類似私家偵探的存在。上至家長裡短,下至冤假錯案,他們都接。雇主是正是邪皆無所謂,這裡隻認錢不認人。杜府内部的事情有白芷,可出到府外便是另一番光景,她要想徹查周冉的事情,就必須借助外界的力量。
“錢的事情我來解決,别擔心......”
這邊正說着事呢,門前卻傳來一陣喧鬧。
乳娘在後面追着,前頭被追着的胖乎乎的小人卻跑的樂不可支,邊跑嘴裡邊喊“阿姊,阿......”第二句還沒喊完,就在門邊一個趔趄,緊接着倒在了地上。
乳娘慌了,連忙告罪,“六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
杜羅衣上前把乳娘拉起來,“小孩子磕磕碰碰是正常的,張媽媽不必太過驚慌。”
她話音還沒落地,那個摔倒的小胖丫就自己吭哧吭哧地爬了起來。跟沒事人似的,跑到杜羅衣旁邊,伸手拽她的裙角,“阿姊,月兒,呃,剛剛摔了,要阿姊呼呼,才能不痛呢。”
屋裡的人都被逗得眉開眼笑,杜羅衣心都要化了,一把将杜月生抱起,“哎呀,月兒又沉了,阿姊都要抱不動了。”
這話自然是假的,兩歲的小孩再重也越不過哪兒去。可懷裡的小人兒當了真,擡起胖乎乎的手指在那裡掰扯,“一、二,”數完了以後擡起亮亮的眼睛,一闆一眼地對杜羅衣說,“那月兒以後每頓隻吃兩碗糊糊,再也不多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