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褪去面具,三年未見,讓我看看你。”沈寄言下了令。
不加猶疑,那喚“長安”的男子便迅速爬起身,伸手卸了面上那鐵皮。
面容俊秀、膚色白皙,顯得他面上那條由太陽穴貫至下巴的疤痕更為突兀和駭人。
沈寄言狀似面色如常,“瘦了。”
此話一出,長安再也抑制不住,平日少言少語的人也說不出什麼好聽話,隻是眼眶紅得滴血。
“收,本侯叫你出來可不是想看你哭。我病的這些日子,暗社如何?”
這是要說正事了,長安胡亂抹了把眼睛,老老實實禀報,“暗社一切都好,這幾年進賬還算理想。”
“菩提呢,怎得沒同你一起?”
“屬下已經諸多時日未見着她了,似是接了哪家府邸後宅的委托,原先是想找個底下人幹便好。可她覺得有趣,便自個頂上了。”
“罷了,左右這事也不複雜,你一個人應當也搞得定。”
一聽有任務,長安立馬醒了神,“侯爺請吩咐,屬下萬死不辭。”
“我.......”話說到半截,沈寄言忽而頓住,竟不知如何往下接。
“您......怎麼了?”他停頓太久,原本還俯身悉聽的長安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擡起身眼神略帶詢問地盯着他。
“無妨,”他按捺住心中異樣,條理清晰地接着布置。
翹園。
杜月生鬧了一天,如今早已沉沉睡去,發出咕噜噜的鼾聲。
杜羅衣睡不着,腦中諸事翻騰,她沒有刻意去想,可它們卻都不由分說地攪了進來。
阖府衆人圍着沈寄言噓寒問暖之時,她便帶着杜月生悄悄退了出去。
這場景與她無關,她也融不進去。
沈寄言醒了,于她而言,不知是好是壞。
她的未來,恰似霧裡看花,如堕煙海。
此時此刻,杜羅衣無比想念杜想容,她想問她在燕府過得好不好,會不會覺得憋屈,會不會倍覺迷惘......
可惜,她這滿腔思念無處可說,杜想容數月前便随燕家老太太回蜀中探親了,怕是連她的親親六妹成親了也未知。
身旁的杜月生睡覺不老實,睡着睡着又踢了被子。
杜羅衣無奈歎氣,起身幫她把被子蓋好。
月色溶溶,清輝遍灑人間。月兒的光,灑在了她的月兒身上。
杜羅衣望向猶在睡夢中的杜月生,内心波瀾緩慢平息——縱使前路撲朔迷離,她有自己的火把。
外間白芷不知夢到了什麼,嘴巴啧啧出聲。
杜羅衣就着響動緩緩入睡。
忠勇侯醒了。
這一消息不出半日,便傳遍了永安的每一寸牆角。
人人皆始料未及,原先以為忠勇侯此番兇多吉少,沒成想竟真真靠着這沖喜緩了過來。
最高興的當屬先前押對寶的賭徒,裹着滿身的錢币,沿着大街小巷高喊,“醒了好!醒了好!”
也有那将全副身家都賠了的,面上毫無光彩,嘴邊罵罵咧咧,見着那赢了還得瑟的,恨不得上去食其血啖其肉。
衆生百态,這最出名的“态”,當屬那一語中的的道士同沉寂許久的聚寶齋。
那道士原先口口聲聲說自己要惜别永安,去匡扶天下。沈寄言醒了的消息一出,他是别也不别了,扶也不扶了,在自家門前立了塊醒目牌子——神機妙算,有緣者來(附:曾為忠勇侯蔔卦成功)。
把永安城的百姓唬得一愣一愣,個個認為他有真本事,找他問卦的人從早排到了晚。
聚寶齋也趕上了時興,揪着衆人對沈侯和杜家六娘兩人後續發展的好奇心,趁熱打鐵推出了個活動——先婚後愛主題征文,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時間,城内肚中有點墨水的,都想湊上來分一杯羹。
在這混沌之中,闊别了近一年的初雪重新降臨于這片天地。
萬頃雪白,新的生機自此間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