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女同學的提醒,崔重雲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老實說他并不覺得家長學曆不錯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但如果從雷厲這樣一個城中村孩子的角度看,崔重雲的“家世”大概确實挺了不起。
而雷厲的确這麼覺得。他不知從哪查出了華國C9聯盟的詳細資料,将“長安交通大學”六個大字圈出來跟班裡每個人大肆宣揚。
崔重雲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他吹成了天才,在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裡成了“超級無敵大學霸”。偏偏呈遠一小并不是什麼重點小學,學生整體素質非常不高。有雷厲這一鬧,大家紛紛将崔重雲捧上了神壇:
“崔重雲崔重雲,你這次考試又是雙百分,好厲害啊!”
“救命崔重雲我今天數學作業忘記寫了,你給我抄一下吧嗚嗚嗚嗚嗚……”
“崔重雲你以後要考哪啊?鴻大華慶,還是跟你爸一起去長交?”
這樣的話每天都在崔重雲耳邊回響,加之學校裡最出名的大哥天天追着他跑,他很快成了學校裡的另一大風雲人物。
如果那會是初高中,那他大概能将雷厲這種行為定義為傳說中的“捧殺”。不過那時的崔重雲不了解這些人際上的彎彎繞繞,他隻是單純覺得心裡不大舒服,并沒有把人往非常壞的地方想。
但善良是要付出代價的,一味忍讓更是。女同桌那天的話一語中的,‘霹靂幫’沒過多久就對他展開了猛烈回踩。
“哎哎,你聽說沒,崔重雲資料上寫的他爸學曆是‘高中’唉。”
“真的假的,他爸不是長安交大高材生嗎?”
“等等等,你記不記得他爸的‘長安交大’一直是他自己說的?噓,該不會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崔重雲就是為了裝x吧……”
學校裡的流言從來傳得很快,“崔重雲編家長學曆造假”的說法就在全班炸開了。女同桌不安地看向他提醒道:
“班長剛才幫老師翻了資料,現在班裡傳你爸學曆造假的事已經快傳瘋了,你要不要跟大家解釋一下?”
“啊?我從小就聽着我老爸在長安交大的故事長大,這不可能有假啊?”
“對啊對啊,但聽他們說你資料上寫的不是。你快去看下吧,雷厲他們罵得真挺髒的。”
提到資料,崔重雲整個人更懵圈了。
小學生本身識字就有限,也沒太多精力認真研究白紙黑字的檔案。因此在孟玲将檔案放進文件夾交給他後,他就極度自然地将東西交上去了。不想同學這麼仔細,翻着翻着居然翻出了連他都不知道的東西。
心裡懷着巨大的疑惑,崔重雲沒在那天和同學争辯崔光宗學曆的問題。當天下午一見到崔光宗,他就一臉正經地問出了困擾自己一整天的問題:
“老爸,你到底是不是長安交大的學生?”
敲打鍵盤的崔光宗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随後立馬給自己重新戴上慈祥微笑的面具:
“是啊,老爸不是跟你講過好幾遍嗎?長交一直是老爸的夢校,老爸花好大力氣才考上的。”
“啊,但我同學說我檔案上寫的‘父親學曆’是‘高中’唉……那是我檔案錯了嗎?”
看兒子用清澈水靈的眼睛直勾勾望向他,崔光宗瞬間覺得滿頭大汗,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
檔案哪會有錯,他的學曆就是高中畢業。長安交大是他在高考那年使了點小動作才考上的,後面經人舉報,進去不到半年就被開除了。
想到這,男人鏡片下的眼眸中劃過一絲黯淡。但他又不想在兒子面前丢臉,一口咬死先前的說法道:
“可能寫錯了吧,老爸怎麼會騙你呢……是不是學校有人懷疑你?來,你明天把老爸長安交大的學生證帶去,誰敢說三道四就拿給他們看!”
十歲的崔重雲無比信任常年帶他的老爸,第二天就背着崔光宗的學生證去了學校。不少同學面對紅色小本打消了懷疑,桂飛翔卻在這時突然道:
“我爹的職高當年是發了畢業證的,你爸的長安交大有沒有?學生證沒啥分量,畢業證才算真嘛!”
這話瞬間翻出了崔重雲話中的盲點。趁課間站在座位旁澄清的少年整個人一愣,完全沒想到問崔光宗這一茬。同學也在桂飛翔出言後迅速反應過來,懷疑的聲音在教室的各個角落響起:
“對噢,能拿學生證為什麼不放畢業證啊!”
“是哦,我媽說學曆是要看畢業證決定的。”
“太好笑了,我說他爸怎麼每天放學都在學校門口故意提長交,原來是缺什麼吹什麼啊……”
學曆是世俗眼光中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重要标準,而在這樣的标準面前,羨慕與嫉妒可以在短短一瞬間發生非常迅速的轉換。
曾圍在崔重雲身邊一口一個“學霸”的同學徹底撕下僞善面具,用人最原始的惡意對他口誅筆伐。他們樂意将比自己幸福的人扣上“裝x”名号,也樂意群起攻之将自己造出的神拉入地獄。
然而,就連莫名遭到口誅筆伐的崔重雲本人,也隻是崔光宗無故欺騙下的受害者。他站在座位旁拼命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說出的話是如此蒼白,如此無力。
此時的他處在風暴中心,周遭惡意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襲來,将他幼小的軀體籠罩其中。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惡意放大無數倍,事事句句皆是錯。
正當他的精神要在嘲笑與辱罵中徹底麻木時,一句無比刺耳的話忽然傳入他而内。說話那人音量非常大,隻一下就将他整個人扔進寒冷徹骨的冬日冰窟中:
“他那個老爸能是什麼好人,整天就知道裝x!我上周末去南坪街還看他爸摟着他媽當街親,周圍那麼多人,他們敢親我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