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問環節進行到最後,報告廳裡所有學生的心中都已經陷入沸騰了。一隻又一隻年輕手臂被情緒高漲的高中生們高高擡起,杜轲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單手持話筒對着台下大聲管控道:
“怎麼那麼多人?别這麼激動,坐下坐下!”
這位杜大專家先前輸出的觀點太過離譜,加之這個年紀的少年本就叛逆,他這一喊,反倒讓台下衆人的喊聲變得更響了。王倩站在報告廳舞台邊面色凝重思考着對策,施淮雨則蹙眉瞧着眼前一片混亂的局面。
雖說從高一進校起就一直混學生會,他卻還是不大習慣在這種全年級注目的場合做太出風頭的事。可今天這場講座攻擊性實在太強,周圍人都在大喊着高高舉手,他有點坐不住了。
“我靠,敢不敢點我!杜轲這婊/子怎麼這麼慫,是不是玩不起!”
蔣長健罵罵咧咧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施淮雨訝異回頭,發現這向來跟自己不對付的人居然也面色漲紅地舉起了手。雖然他嘴邊依舊挂着某個讓人聽了很不爽的髒詞,卻跟這裡絕大多數正常人一樣把矛頭對準了該對的人。
看來,今天這場講座确實是把所有人因上學而積攢出的壓抑怒火給點燃了。
“這個老男人就是有病。魏姐問到一半的問題都能被突然打斷,他就沒什麼素質。”
身旁齊績雖未舉手,眼神中也燃燒着憤憤不平的火焰。施淮雨的喉結上下滾動,最終還是面朝最前方緩緩擡了手。
不管怎樣,他想在今天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瞥見一道熟悉身影從觀衆席最前方的文科隊伍中跑出。
那是個穿沖鋒衣紮低馬尾的女生,在一衆同學一浪高過一浪的驚訝呼喊中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報告廳舞台前。熟人亮相的緊張感再次讓施淮雨震驚地睜大了眼,因為他能百分百确定地認出,這個跑上去的女生是他的好友楊予。
楊予居然直接沖上去了?好強!
施淮雨能看到的事,台上專家自然也能看到。他大力揮揮手,朝手握話筒麻木候場的鄧毅發号施令道:
“等下,不要鬧了!這位老師,麻煩把話筒遞給這個跑上來的女生!”
舞台上的人每說一句話都會有極強的導向性,七百多雙眼睛聞言齊刷刷朝文科班少女投來。楊予從鄧毅手中迅速接過話筒,呼吸還未喘勻就迅速抛出這樣一個問題:
“杜先生,您在剛才的講座裡說我們要‘為父母家人而活’。但在我們這代人裡有種主流觀點是‘為自己而活’,請問您是如何看待這……”
“你這就是典型的自私!我講了半天人際關系的重要性,你這位女同學就隻想損人利己嗎?”
楊予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完,一身灰西裝的老專家就語氣不善地黑着臉厲聲打斷。此刻的他渾身帶着極冷的低氣壓,顯然已經在極力忍耐對言信學生的厭煩與怒火。
雖有之前幾位同學說到一半被打斷的前車之鑒,楊予卻還是被杜轲這一下給整懵了。回過神來後她慌忙開口,想擺出合理解釋重新發聲:
“不是的,我的意思不是損人利己。我隻是單純想問問您對這一觀……”
“不要跟我掰扯,你要想‘為自己而活’就去試吧!你要是敢用這麼自私自利的方式為人,那身邊絕對沒有朋友!”
這話已經接近赤/裸/裸的侮辱了。報告廳内的高中生不約而同安靜一瞬,進而在台下掀起更高的嘈雜風浪,被當七百多号人下了面子的楊予更是當即愣在原地。
在杜轲說出“你要是敢”這四個字時,王倩就已經大步沖上了台。隻可惜她動作的速度沒有那人語速快,大專家還是當她面對她年級上的學生來了次人身攻擊。王倩的表情當即變了變,随後迅速戴上假笑面具cue起進度:
“好了杜先生,我們晚自習結束的時間就快到了,差不多結束吧。現在這場講座已經接近尾聲,下面有請學生代表給楊先生送上鮮花!”
學生送花是言信每次開講座必備的收尾環節,明眼人都能看出王倩這是在救場,不想讓事态朝着更荒謬的方向持續發展下去。宋淼趕緊走上去和文三曆史老師一起上前,把滿臉呆滞的楊予接回班級區域。施淮雨遠遠看着那邊的動向,一隻手不由自主将深灰色校褲的布料攥緊。
真是離天下之大譜,一場想象中的劃水講座最後居然成了這樣。
王倩平日一直是個和藹可親的劃水領導,但畢竟有“年級組長”的名号挂在那,大多數學生都覺得她跑上去這場鬧劇就該結束了。
不想杜轲一點也沒要罷休的意思,當着全年級學生的面一把推開抱花前來的女生,然後高舉話筒極大聲地批評道:
“你們這所學校是真‘俗’,一點屬于重點高中的風範都沒有!我再也不會來你們學校了,這兩個小時簡直就是浪費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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