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歡臉上仍有方才受驚時留下的淚痕,眼神卻已恢複了屬于夢澤一中優秀學生的理智清明。對上郭旭不解的視線後她眨了眨已然泛紅的雙眼,然後道:
“呂振國……呂振國剛跟我說,那間辦公室的監控在放假前就壞掉了。而且他連我衣服都沒脫下來,我們現在報警沒有證據,根本抓不了他……”
“但總不能就一直放他這樣啊!他都敢這樣對女生了,怎麼還能讓他留在這!”
“是這樣……但他是夢一管物理競賽的老師,我們沒證據,現在報了警又抓不了他,要是他九月份使絆子讓我們參加不了幾年競賽要怎麼辦……”
聽到這話,郭旭有了一瞬間的愣怔。趙歡歡一反平時在學校的文靜内向紅着眼繼續道:
“特别是你……我們大家都知道你跟言信神風那邊的學生一起準備了那麼久,這次在省訓營表現又那麼好……要是呂振國因為你幫我出頭不給你參加競賽,那我心裡會很過意不去的。”
銀晖照亮神風校門旁的一番天地,微風吹過郭旭因奔跑而淩亂的黑發,他望着少女真摯的眼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良久,他才重新提出個主意:
“但不能這樣,省訓還有整整八天,萬一他後面還想做什麼……沒有證據我們就找證據,兩個人不行我們就去找更多人幫忙!我今晚跟我朋友約了出去,他們好多都是言信神風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肯定能有辦法。趙同學,你……”
說到最後,郭旭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忽然意識到幼年省隊是他自己的人脈,趙歡歡遇到這樣不好的事,大概是不願告訴一群素不相識的外校同學的。正當他後悔自己提了個特别不靠譜的主意時,趙歡歡眼裡卻閃過一絲光亮:
“如果不麻煩的話,我不介意……”
“什麼?”
“你不用覺得我不敢說,被猥/亵這件事錯不在我,我不怕告訴任何人……而且呂振國不是第一次在夢一幹這種事了,我不想夢一一直有這種老師……”
神風中學的校門口燈光明亮,原本話特别少的小女孩竟一反常态,坦坦蕩蕩說出了這番郭旭從未想象過的話。最後,她抿了抿唇再次開口:
“所以……如果你朋友人很好願意幫忙又真有可能大家一起找到證據,那……那就拜托試一下吧……”
***
聽郭旭說完這段經曆,衆人眼中的情緒都很複雜。徐婷坐在依舊低着頭兩眼發紅的趙歡歡身旁,一下下摸着她的背作為安慰。見幼年省隊衆人不說話,郭旭眼神一暗又說道:
“當然,如果你們覺得麻煩就不用攪和進來。我也知道這是病急亂投醫,就是想着人多點能更有底氣不怕被呂振國找麻煩而已。我……”
“要攪和,這必須要攪和!都出這種事了我們還不管,十七年書是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這呂振國能是什麼好貨,從去年集訓他跟婷姐說‘女生理科不如男生’起我就覺得這人不行!看不起女生又想對女生動手動腳,我李河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人!”
“強迫女同學這已經是原則性問題了,這種人還能在夢一中為人師表,誰聽了都覺得離譜吧。我們這次肯定要幫趙同學找到證據,把他抓進局子裡。”
郭旭話說到一半,黃誠就情緒激動地打斷了這番疊甲。随後李河、孟景橋等人紛紛出言附和,一人一句罵起呂振國來。夢一中少年聽着朋友們讨伐呂振國的聲音,莫名就覺得眼眶有點熱。
見一群陌生同學這樣幫助她,趙歡歡更是感動得快要落下淚來。一向冷靜的施淮雨卻沒給她當場哭出來的機會,而是開口分析道:
“那現在的首要問題就是,如果沒有監控,我們要怎麼才能找到證據把呂振國錘死。”
原住民孟景橋這時皺着眉加入了話題:
“我放假前聽馬賈講過,A區一樓那幾間辦公室的監控确實是短路了。而且呂振國是省訓營的一大負責老師,就算有錄像他也可以在我們報警前去找保安删掉,這條路肯定行不通。”
“那人證呢?如果讓目擊者指證,警察能不能立案?”
聽到王陣宇這個問題,沒學過專門法律的高中生們不約而同陷入沉默。最後是郭旭喪氣地搖了搖頭:
“我路過的時候教學樓那片已經基本沒有人了。而且我覺得就算有人看見,他們也大概率不會為了幫陌生同學出頭跳出來指認負責老師。”
這确實是個大問題,畢竟省訓學生之間不是特别熟。施淮雨卻從中受到了啟發,将目光投向趙歡歡:
“趙同學說夢一發生過類似的事,那有沒有可能聯系上其他被呂振國騷/擾過的同學呢?如果她們願意出面,大家一起有沒有可能把他扳倒?”
施淮雨的提議讓趙歡歡眼前一亮,但她眸子裡的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不知道啊,我隻是之前在學校裡聽人說過,不知道具體情況……而且不是所有女孩子在遇到這種事情後都願意說出來,我……我也沒有把握大海撈針撈找到願意指認的同學。”
“我倒是有個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辦法,就是我們幾個去找夢一中的初中同學打聽呂振國這個人。但這确實有可能會揭到其他同學的傷疤,那就先放一放吧。”
施淮雨自己否決了自己提出來的建議,衆人于是再度陷入僵局。又推翻幾個太過理想且不切實際的方案後,一群少年人完全失去了尋找證據的目标。垂頭喪氣的歎息聲瞬間充滿整間燒烤店,最終黃誠提出讓大家先吃飯,這一沉重話題才被暫時跳過。燒烤的香氣暫時掩蓋了一衆少年心中的苦悶,最先說出“待會兒再想”的人卻悄悄打開微信,找到一個許久不聯系的賬号:
「黃橙橙橙:在嗎?」
「黃橙橙橙:你們學校那個教物競的呂振國,平時人怎麼樣啊?」
***
暫時休息并不代表無拘無束,就算省訓營像神風正式上課一樣允許學生出學校吃飯,他們也得在晚上十點半前回到宿舍。一群人将郭旭和趙歡歡護在隊伍中間,走到校門口時,負責攙扶趙歡歡的徐婷忽然開口問道:
“郭旭,那間教師辦公室在一樓哪個位置?”
郭旭一時說不清楚,孟景橋倒是精确複述出了教學樓一樓的房間分布,然後大緻猜到面前人要做什麼。他和施淮雨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然後就聽徐婷道:
“在外面空想不是個辦法,不如我們回那間辦公室看看吧。刑偵劇主角都要調查現場,萬一這個‘案發現場’留了什麼證據呢?”
徐婷這話獲得了在場衆人的一緻贊同。可真當他們在孟景橋帶領下走進那間門鎖已被郭旭一腳踢壞的辦公室時,卻一時變得啞口無言。
老狐狸呂振國顯然是料到郭旭趙歡歡沒有證據奈何不得他,因而在被撞破後沒有追出來,而是留在失去監控的“案發現場”認真收拾了殘局。現在的教師辦公室看不出任何曾發生過施暴與抵抗的痕迹,一切物件都井井有條地放置在四張灰白色辦公桌上,隻有那隻砸壞了的小蜜蜂被呂振國拿走了。走到角落擡頭看了看已成為擺設的監控攝像頭,施淮雨無奈歎出一口氣。
這下确實難辦了,找不到證據,就算報了警也不能讓呂振國真正停止犯罪。
但他們又實在不甘心放棄,不甘心讓這樣一個教師敗類留在省訓營、留在夢澤一中,将來傷害更多的女生。他們答應了郭旭和趙歡歡要扳倒呂振國,那就一定要做到。
一群少年人困惑迷茫間,辦公室外已熄燈的走廊中響起腳步聲,一個身穿深藍色牛仔外套的青年在誰都沒有察覺時走進辦公室。随後他極具辨識度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喲,這麼喜歡學物理啊?宿舍那邊都快熄燈了,你們怎麼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