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歡平常在學校不常社交,面前這個人她卻是認識的——這是來自理科一班的郭旭,總分在全年級名列前茅,至于物競更是和一群來自言信神風的朋友一起學了很久。同為對物競感興趣的學生,趙歡歡自然對郭旭很有印象。而且老實說,能在省訓連續三天以一兩分之差省過郭旭,她自己也覺得特别意外。
對這事感到意外的當然不止趙歡歡一個,那群看不慣女生優秀的理科男見郭旭出現,立刻就試圖将他拉到自己陣營中來。一夥人圍着郭旭叽叽喳喳說了半天今天的情況,郭旭聽完卻隻是垂了垂眼:
“啊,我感覺趙歡歡挺有實力的。他可能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受了影響一時沒發揮好吧?”
“這能是一下沒發揮好?前幾天天天挂在第一,現在直接掉到夢一墊底,你看這對嗎?”
“不知道啊。但也别對同學太苛刻吧,萬一她狀态不對,明天就調好了呢?”
見郭旭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态度,其中一個夢一中男生似乎急眼了:
“不是郭旭,趙歡歡天天壓你頭上你就一點不介意嗎,居然還幫她說話?你成績那麼好又學了那麼久物競,被個突然冒出來的女的壓着就覺着不難受?”
周圍一群男生聽到這話紛紛露出不甘心的神色,郭旭的眼中卻閃過一絲迷茫:
“為什麼要介意,成績不如她是我自己的問題啊,想比她優秀我再多學一下不就行了?至于男生女生不都一樣,成績好壞是個人問題,天賦基因又不長在性染色體上。”
夢澤一中理科男們顯然不理解當了四天老二的郭旭為什麼會這麼大度,聞言都面面相觑不知該說什麼。這時候第二節晚課的上課鈴聲響起,同組綏城一中的授課老師示意他們進去,這事就這樣被一群男生抛諸腦後。但一直站在不遠處聽了全程的趙歡歡,卻将這段對話記在了心裡。
當晚,她在和好朋友的聊天途中說起這件事。好朋友先是跟她一起痛罵了呂振國和那群高高在上的男生,然後将話題轉到郭旭身上:
「-:不過聽你這麼說,郭旭居然還是個正常人诶」
「-:我還以為他跟年級上那群物競男是一路貨色呢」
不知為什麼,見好朋友打出郭旭的名字,趙歡歡心中産生了絲絲縷縷異樣的情緒,感覺這位年級上的風雲人物似乎的确跟其他男生不大一樣。四天來跟郭旭前後排而坐的無數畫面在趙歡歡腦海中閃過,少女躲在被子裡露出個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然後給好朋友回去這樣一句話:
「happy:嗯,他人看上去是挺不錯的」
這段聊天不過是省訓過程中的一個小插曲,但在此之後,趙歡歡潛意識裡就對這位與她并不熟識的郭同學産生了不明由來的信任。而能在去年集訓第一晚就瘋跑回自班搬來大燈球的郭旭本身就不是個内向的性子,第五天下午小測一結束,他就自己找上了趙歡歡:
“你好,趙同學!我是理一班的郭旭,能跟你認識一下嗎?”
一直關注的同校同學主動跟她搭話,對方還是個身高接近180長相也比較周正的學霸,趙歡歡不知怎麼就變得有點局促起來,羞赧地接受了郭旭的交友請求。少女點頭後,郭旭有點不好意思地撓腦袋頭。常年跟幼年省隊混在一起讓他一直很羨慕施淮雨孟景橋那種惺惺相惜卻又有點互為競争動力的關系,他于是小心翼翼道:
“我之前在學校就知道你很厲害,這次省訓也感覺你成績好好,就想着和你認識一下。我們可以一起帶夢一赢下這次積分賽,明年還能一起準備高考,可以嗎?”
八月初始的夢澤天清氣爽,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到少男少女身上,就像是校園戀愛電影裡的場景。趙歡歡微笑着握上郭旭伸出來的手,夢一中兩個最擅物競的同學就這樣成為朋友。他們會一起交流幾句難題,會在教室外碰面時擡起手微笑打招呼,也會在發現啥東西忘帶時開口向對方去借。
隻可惜這次省訓并不能是完全美好的青春記憶,因為趙歡歡心頭始終籠罩着一片名為呂振國的陰影。
大組負責人并不是每節課都要親力親為跟他們上,趙歡歡卻仍舊每次看見呂振國就覺心裡發慌。第五天晚上依舊藏鋒的她做了噩夢,夢見自己被渾身黑霧不斷獰笑的呂振國追趕。
無論跑得多賣力,她都逃不出呂振國的魔爪,最終隻能被團團黑氣所籠罩,再也看不見一絲光亮。掙紮着醒來後她慶幸這一切隻是夢,卻又害怕在接下來的某一天這會真變成現實。
面對這樣一個陰險龌龊卻又位高權重的男老師,趙歡歡是真的害怕了。
因此,在省訓第六日的早上,當不明真相的郭旭轉過身來問她狀态不好要不要拿題問老師的時候,趙歡歡瞬間就被無邊的恐懼吞沒了。在“老師”這兩個字的刺激下,她将手中的講義卷一下砸到郭旭身上,郭旭神情明顯愣了愣,随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尴尬。
郭旭似乎是覺得自己提到成績戳到了趙歡歡痛處,垂眸說聲道歉後就重新轉了回去。趙歡歡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做了不好的事,原本想将事情說開,解釋的話卻在開口前一瞬被她咽了下去。
她并不覺得被呂振國盯上是自己的錯,但這種事應該怎麼和一個不熟的男生解釋?
萬一郭旭并沒看上去這樣正常,聽說這事後又跟其他男生一樣到處和别人罵她怎麼辦?
這樣糾結着,她在上課鈴聲裡錯過了跟郭旭最好的解釋機會。接下來兩人一天都沒說一句話。晚上放學時郭旭擔憂地看了趙歡歡一眼,但少女此時正被呂振國到了前面,他也隻好将一顆略有點忐忑的心咽回到肚子裡,心裡想着沒事解開手機一個人出教室了。
同一時候,趙歡歡和另外幾個第三大組的同學一起被呂振國拉到了教室講台前。呂振國交代正事時趙歡歡基本沒聽,她兩手緊握不斷出着汗,幾乎能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緊張心跳聲。
沒事,教室内這麼多人一定沒事。明天是一個輕松的休息日,她要請假回去見自己的好朋友。等第八天調好狀态也找到對付呂振國的方法,她再回過頭來還好聽課。
呂振國确實也沒在教室做什麼。他和面前幾個來自不同學校的學生簡單交代了一點和物競學習相關的事,然後擡起手匆匆看了眼表,面上流露出焦急神情:
“啊,已經八點了,你們先散吧。我現在要去教育局那邊開個會——趙歡歡,你幫老師把這些試卷放到辦公室去吧!”
身為夢澤一中的老師,呂振國在時間緊迫時交代教室内唯一剩下的本校學生搬資料是件特别自然而然的事情。站在講台旁的趙歡歡看着呂振國匆忙走出大組教室的背影,不由緊張地攥了攥拳。
現在郭旭不在,其他學校同學也走/光了,她有些害怕去呂振國的辦公室。但……但呂振國都說自己要去趕會議了,那去辦公室放一下東西也沒問題吧?
反正呂振國不在,辦公室是不會自己吃人的,不是嗎?
趙歡歡一直是個學生思維非常嚴重的乖乖女,就算現在對呂振國極度畏懼,面對老師的指令卻也還是會選擇下意識服從。她走回自己座位旁收拾了書包,最後拿着那一小堆試卷朝教師辦公室走去。
放假消息已将興高采烈的高中生全部帶出教學樓,這會兒A區教學樓沒有其他任何人,隻留樓旁花壇中蘇鐵樹葉在夜風裡無聲晃動。教師辦公室的的确确是沒亮燈的,趙歡歡按動把手打開房門,打算将燈打開放下試卷就走。不想她手還沒碰上開關,身後就傳來一聲讓人心驚的響動:
“砰!”
“啊!”
自從第三天下午被呂振國找過一次,身處神風的趙歡歡就一直神經緊繃。辦公室門驟然關上的聲音讓她直接從原地跳了起來,少女驚恐地轉過身,随後看到了那個她最不想看見的人。
那個一身黑衣、面帶壞笑、看上去像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猙獰鬼怪的人。
接下來的記憶便是一片混亂。自稱匆忙離校趕往市教育局的呂振國鎖死了辦公室的門,帶着小人得志式的猥/瑣笑意步步向她逼近。趙歡歡情急之下動手反抗,兩人在一片漆黑的狹小室内扭打起來。
絕望中的人總會想盡辦法進行求生,趙歡歡試圖抓住身邊任何一件有重量的東西往呂振國身上招呼,十七歲女高中生和中年男老師的體力差距卻還是太過懸殊。她最終被呂振國獰笑着按在自己辦公桌上,身體接觸桌面前她奮力反抗,把周圍兩張桌上不少東西掀到了地上。而其中一個小小的雲台在下落時及其巧合地被碰到了錄像鍵,又在後續一片狼藉的打鬥掙紮中被一腳踢到書櫃下。
清理現場的呂振國百密一疏,沒想過書櫃下面無意間留了能釘死自己的證據。而這證據現在到了受害人手裡,将成為他們召喚公平正義的最終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