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是昏不過去了,身上火辣辣的疼,連指尖都仿佛帶着綿密的撕裂口浸泡在酒精裡,刺骨的疼,她有點委屈,平白無故中了一箭就算了,沒有麻沸散也算了,現在疼的厲害,想昏過去都不行。
越想柳玉婉心裡就越是難受,杏眼瞬間就氤氲上一層霧氣,接着就是豆大的淚珠子不要命的往下掉,有些沾在羽睫上,積聚成大水珠徑直朝地面砸下去,有些順着髒污的小臉,滑到軟枕上,她又不能大聲哭,隻能哽咽着默默流淚。
不多時,倒是把祁璟珏的命令做好了,用淚水給自己洗了把臉。
祁璟珏看下了命令,床上卻是半分動靜都沒有,怕她又睡着,半蹲着低頭查看,不看還好,一看就看到女孩通紅的眼眶裡不斷溢出晶瑩的水珠,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竟打濕了他大半的軟枕。
看到這一慘狀的不止祁璟珏,還有剛催完太醫風風火火跑回來的皇後娘娘,看着柳玉婉哭的不成樣子,臉上還甩着濕帕子,自家那個混小子就這麼蹲着看着人家哭,她氣的上去又是一巴掌,衛國公府是武将世家,皇後娘娘也是練過武的,這一下子,可不輕。
至少比起祁璟珏甩她帕子的力道重上十幾倍都不止,那人還是一動都不動。
柳玉婉瞪着眼睛,又眨嘛眨嘛,好嘛,倒是挺抗揍的。
祁璟珏氣笑了,看他挨揍就不哭了,他順勢倚倒在床邊,曲着腿,看似是在跟皇後娘娘說話,實則是側面警告她。
“姑母,讓柑橘看着她,别讓她睡着,不然……小命不保。”祁璟珏的聲音略帶威脅,可就這假模假樣的威脅卻把她給唬住了,畢竟,生命誠可貴,她盡量忽視肩上傳來的劇痛,努力支撐着眼皮。
皇後娘娘也跟着勸道:“婉婉啊,幼安說的沒錯,這個時候睡過去,沒了意識不行的。”皇後娘娘沒敢像祁璟珏那樣吓唬她,隻是簡單的說了幾句,勸她千萬不要睡着。
柳玉婉側躺着,像一塊剛炸好的牙簽肉,直愣愣的放在案闆上,她強撐着精神讓自己别昏過去,一刻鐘後,終于等來了榮安。
她聽到榮安是去城南拿麻沸散的,城南是窮人巷,乞丐窩,唯一一家醫館是齊白及的,她以為齊白及也會來,畢竟在高官顯貴面前治好了他,豐厚的賞金是其次,萬一得了貴人青眼,飛升做官也未可知。
可出乎意料的,齊白及沒來,榮安隻帶回一箱麻沸散,祁璟珏随意瞧了一眼榮安搬回來的藥箱,接過來,沒說什麼,柳玉婉隻見他伸手抓了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盡數灑在她的傷口處。
柳玉婉疼的哆嗦,可愣是控制着自己沒讓自己挪動半分,她怕,這大箭杆子在她肉裡來回晃蕩,碰着什麼血管,再搞得大出血,那就真沒救了。
祁璟珏微挑眉,有些訝異這小妮子這麼能忍,剛想再灑一把上去,就被身後的皇後娘娘一腳踹走,“趙太醫回來了,快去看看,婉婉能不能拔箭了。”
夏季天正熱,又是正午,日頭毒辣辣的頂在上方,勢有與地面聯手把人兩面煎的勢頭,太醫院離這不算遠,但也絕不算近,柳玉婉瞧見那趙太醫過來的時候,兩條老腿都跟着他那白胡子一起顫抖,甯安匆匆帶着趙太醫過來,兩人的衣襟都有暗色,不知是趕了多塊的腳程。
趙太醫趕緊整理好藥箱,固氣的針灸,外科手術用的針、剪、刀、鉗、鑿一字排開,柳玉婉那隻瞄了一眼就覺得肩上的窟窿更疼了,剛剛的麻沸散好像沒什麼藥勁兒,眼看着趙太醫哆嗦的手就要剜到自己身上,柳玉婉急急出聲:“趙太醫。”
柳玉婉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像是冬日裡樹上掉落下來的幹枯的葉子,被鹿皮靴踩碎的聲音,她沒敢咳嗽,怕牽動傷口,隻好啞着嗓音繼續道:“再來點麻沸散。”
祁璟珏悶不吭聲又往她傷口上撒上兩把,幸好最開始的那兩把麻沸散發揮了藥力,現在祁璟珏粗暴的上藥手法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柳玉婉這才放下心來,閉上眼睛,視死如歸的說道:“來吧。”
上輩子,大大小小的手術經曆了不少,現如今,這也算是輕車熟路了,她隻感覺趙太醫的手在她淺淺的眼皮子上方揮來揮去,好半晌,他才開口:“柳小姐,老夫要拔箭了。”
這句話緩解了柳玉婉的緊張和焦慮,搞得好像仙俠文男主和女主與反派大戰時,反派的台詞,打架嘛,反派總是要多說些話的,什麼“你不是我的對手,不要自不量力”,什麼“趁早投降,老夫還能勸仙門留你全屍”
“啊!!!”
柳玉婉正神遊着,趙太醫手起刀落,一點沒拖泥帶水,半句廢話都無,直接抽出,要不說外科醫生的手和腦子都是穩準狠呢,什麼反派,這位趙太醫一定是正派得不能再正派,還是仙盟裡面性子急,最利索的那一個。
古代麻沸散的藥力開發的畢竟不完善,拔箭時的痛感完全輾蓋住麻沸散的藥力,那一瞬間,柳玉婉真的感覺閻王再跟她招手,腦子一抽就昏過去了,這次真是不管祁璟珏怎麼抽都抽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