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安陽公主在人間的話本裡通常叫做——觀音仙人。九疑山如今最有希望接任首席的弟子——銀官。這也就是安陽公主的法号。”

“早說嘛，這話本我可熟啦。”鶴林聽他解釋一下子就豁然，接着手指一捏就要開始唱起來。模仿的正是觀音仙人在凡間最為出名的戲折子——《南柯雨觀音渡徐郎》

“仙人，若是不棄，不如帶上小生一起走吧。與其讓我在此蹉跎，不如讓我随仙人同往九疑，小生隻願侍奉仙人左右~”

小生的唱腔婉轉悠揚，簡直和梨園中的戲子學了個十成十。

侍從适時送上掌聲，“殿下唱的真好。”

宋鶴林别的不怎麼擅長，吃喝玩樂若是他在盛京自稱第二，可是沒人敢稱第一的。若是有人有事要找鶴林九皇子，在梨園，或是酒樓，往往是一找一個準的。

“這折子竟然唱的是我的皇姐嘛？看不出來啊看不出來。原來我的皇姐也是這樣一個妙人。”

《南柯雨觀音渡徐郎》這一折戲講的就是觀音仙人也就是燭晝下山曆練的途中，遇到一位家道中落的公子，那公子的妯娌見他家中勢弱，便想要将他賣給當地的城主女兒做童養夫，好直接霸占他家的家産。那惡毒的妯娌甚至還召出了燈傀這種邪物出來幫忙。

燈傀是人間一種常見的妖物，獻上一定的祭品就能驅策燈傀為施咒人滿足一個願望。不過，燈傀往往會在最後反過來繼續索要祭品。正所謂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燈傀既然應召而來，沒有讨夠供奉便不會如此輕易地離開。

那妯娌本來是想借着燈傀讓裴家公子乖乖就範，卻不料燈傀最後卻不滿那家人送過來的祭品，又因為沒法接到及時的供奉便在城中大開殺戒。恰好觀音仙人路過此城，便舉劍起卦，殺盡了燈傀，同時也解救出了裴家公子。

于是便有了鶴林剛剛模仿的那句唱詞。

“才子佳人，美救英雄。又逢妖魔作祟，才子獻身。真真是一樁美談。不愧是盛京梨園裡經常唱的折子戲。”鶴林如此評價道。

“哎，竹子你說，要是我皇姐不願意收留我該怎麼辦啊？我現在可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要是去不了九疑山，我可是要浪迹天涯了啊。怎麼辦怎麼辦.....竹子，我們天涯海角相見吧~”

“....”

“殿下放心好了，敬妃娘娘已經全都給你打點好了。隻要進了九疑山，便是不染凡塵俗世了。殿下你就安心...在茅草堆裡躲好吧。我們算算路程，也已經快到九疑山的地界了。”

“不知道我這個皇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真是好奇，驚才絕豔的安陽嫡公主，戲折子裡的觀音仙人呐。”

那輛裝着九皇子的茅草車最終在一家客棧面前停了下來。馬兒走了這麼久了，也該讓它休息一會了，鶴林和竹子也走進那家客棧去歇歇腳。

“店家，麻煩上兩杯茶水上來。”竹子吆喝客棧小二。

“公子，我們再走一炷香估計就能到九疑山了，現在在這裡歇會吧。這裡已經靠近九疑山的地界了，想來他們也追不上來了。”

鶴林坐在了椅子上，隻是坐姿怎麼看怎麼潇灑，一個人就這樣歪歪扭扭地倒在椅子上。

“累死小爺了，跑了這麼遠終于快要到了啊。”

這家客棧處于九疑山和凡間交界的地方，眼下并沒有什麼人。偌大的茶廳裡隻剩下鶴林竹子還剩下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坐在旁邊喝着茶。眼下正是白天，這間客棧倒是顯得有些寂寥。

鶴林也注意到了旁邊的那位坐着安詳正喝着茶的女子，一身白衣飄然像是天上的仙人，素手用杯蓋輕輕撥着那茶杯中的茶沫，動作慵懶卻又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優雅。耳朵上墜着兩隻細長的流蘇，直直地垂到了肩膀上，閃出來的微光竟像是那姑娘将落未落的淚珠。腰間突兀地别了三隻空簽，隻不過簽上并沒有卦文。隻是往上瞧，臉上卻仿佛蒙上了一層雲霧，五官眉眼隐于雲霧之後，叫人看不真切。

不過瞧這姑娘的身姿氣度，縱然面容如何泯然衆人，在人群之中依舊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姑娘？也是要上九疑山去尋人的？”鶴林坐不住，見這客棧又沒有什麼人，隻好往周邊開始搭話。若是他們一路可以同行的話，鶴林也剛好和她搭個伴。畢竟他可是第一次從凡間來到與塵世向來沒有什麼接軌的九疑山，難免人生地不熟，有個伴的話他也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那姑娘将臉扭了過來，憑着聲音向鶴林瞧來。

——竟是一位眼睛無法視物的姑娘。那眼睛裡盛滿了灰燼，失去了常人的眸光流轉。但卻并沒有像其他盲眼的人一樣尋一塊帕子将自己已經灰暗的眸子給遮住，這位姑娘直接将自己的眼睛大方地展示給旁人看。

聽見有人喊，那姑娘回話。

“是啊，我也正要回九疑山呢。不如這位小公子和我一起同行吧。”清脆的答聲像是珠落玉盤。

她輕輕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的灰燼像是随風而起。鶴林突然就落進了她眼裡的灰燼海中。這實在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是一片海一樣，隻不過海裡盛滿的不是清澈的水，而是一片灰燼。一雙——盛着灰燼海的眼睛。

“若是這雙眼睛是完好的，不知在人間要騙走多少小公子呢。”鶴林在心裡這樣想着。不過她的回答倒是正中鶴林的下懷。有個人和他搭伴，總比他一個人帶着侍從往仙山竄好。

“那等你喝完茶我就和姑娘你一起....”鶴林正回道，卻不料此時變故陡生。那姑娘手中的茶水中突然竄出來了一股水流，水流上還隐約有着一絲黑氣，長得竟然像是水流長出了眼睛。直撲上那姑娘的面門。

“我才剛回來都不讓我安生呀。”那姑娘輕輕歎了一口氣。

“姑娘小心！”鶴林見那水流不對勁急得大喊。竹子卻拉了一把他這個腦子缺根筋還格外沖動的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