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機吞吐着熱霧，邱霖站在佳能iR-ADV 8500前機械地裝訂文件，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眶都泛起了些許淚花。

這幾天别的雖然沒學到，打印複印的活兒倒是沒少幹。

唯一通知銷售部全體成員明天參加的客戶分析例會，她心裡清楚，自己大概率隻有旁聽的份兒。

不過，邱霖向來是個有備無患的人，還是熬夜加班加點，精心做了一份彙報，仔仔細細地存到了U盤裡，就盼着能有派上用場的那一刻。

她又想到前些天下班後，那張便利貼動都沒動，隻是在下面多了冷冰冰的兩個字：“不好”

邱霖歎了口氣，幹脆周末給她帶塊小蛋糕賠罪好了。

來打印的不止她一個，還有一個叫于沐瑤的女生，好像是B組的。

邱霖不由自主的偷偷多看了幾眼，于沐瑤就注意到了她這小動作，主動揚起了笑臉：“怎麼了？”

“沒……”邱霖眨眨眼，又把視線收回。

抱着一打文件回去複命的邱霖，剛坐下沒多久，公司系統的通知就跳了出來：半小時後會議在二号會議室召開。

邱霖看見時，莫名有些興奮，“終于來了！”

然而當她卡着點，帶着筆記本進入會議室的時候，隻剩下離講台最近的幾個位置了。

剛才的興奮也随之褪去，腳步猶豫，但也别無選擇。

會議室的老式投影儀嗡嗡作響，藍色桌布上還留着上月咖啡漬的輪廓。

唯有斜前方一個空位不知是專門留給誰還是有人請假沒來，名牌上寫着“陸羽韬”。

邱霖規規矩矩的坐在在長桌最前排，左手指尖無意識摩挲着U盤，裡面存着她熬夜做的《客戶價值分析模型》，此刻正硌得掌心發燙。

筆記本很卡，因為是大一家裡給買的；表是在小房子裡面做的，因為不想回去太晚。打字時頭發的水會順着流下來，掉在手背上。

“我們A組采用行業經典分類法。”方源敲了敲PPT，餅圖上五顔六色的區塊晃得人眼花，“把客戶按注冊資金分為五個層級，重點攻堅千萬級大客戶......”

邱霖盯着自己筆記本上的折線圖。今早她用VLOOKUP函數扒完三年銷售數據，發現那些被供着的“千萬級客戶”續約率不足30%，反倒是注冊資金三百萬左右的制造業企業，像老母雞下蛋似的每年穩定貢獻百萬訂單。

“小邱也說說？”王主任突然點名，驚得她用圓珠筆在會議紀要上畫出長長的一道。

三十多雙眼睛掃過來時，邱霖突然想起大四答辯。那會兒她也是這麼攥着U盤，用雲數據點破了一家公司的經濟斷層原因。

隻不過這次要捅破的，是銷售部奉為圭臬的金科玉律。

“我們可能錯失了很多隐形冠軍。”她插上U盤的手有點抖，投影儀亮起的瞬間，整個會議室泛起幽藍的光，“這是近三年客戶納稅證明與采購記錄的交叉分析......”

Excel表格在幕布上鋪展開，函數公式像蛛網般交織。當邱霖把“注冊資金三百萬級客戶”的複購率曲線拉到78%時，幾個老銷售坐直了身子。

“這些中小制造企業就像螞蟻雄兵，”她切換成散點圖，密集的紅點彙聚成星河，“他們采購頻次是大客戶的5倍，試錯成本卻低得多——去年光泰州一家做閥門的小廠，就給我們介紹了六家供應商。”

财務總監扶了扶眼鏡：“但按現行考核标準，維護小客戶性價比......”

“所以需要動态評估模型。”邱霖快速調出隐藏sheet，三十八項指标權重羅列分明，“除了采購額，還應納入技術适配度、決策鍊長度、同業輻射力......”

“說得輕巧。”方源突然嗤笑，“按你這套算法，我們組得把80%客戶重篩一遍。”

會議桌下，邱霖的帆布鞋輕輕磕了下主機箱。投影突然切到某頁加密文件——這是她今早設置的保險栓。

泛黃的掃描件上，“德科集團”的報關單與增值稅發票差了六個百分點。

“就像發現蛋糕裡有頭發絲。”她點擊鼠标，紅圈鎖住 discrepant data，“雖然不影響整體銷量，但萬一遇到稅務稽查......”

死寂中傳來聲輕笑，是那天電梯裡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從會議室尾部的門悄悄走進，靠在牆邊聽完了邱霖的長篇大論。

與那日不同的是，亂糟糟的胡子被剃去，露出光潔的下巴，滿是褶皺的西服也被熨平，頭發也抓至腦後，金絲眼睛遮不住他審視的目光。

“有點意思。”他撿起邱霖打印的流程圖，一屁股坐在開始的那個空位上，折痕恰好壓在那行手寫批注上：【别把客戶當數據，要把數據當客戶】。

邱霖的目光從他的臉掃到他的手，無名指上的鑽石被會議室的燈反射出零散的彩光。

“陸羽韬，你又遲到，要不是上個月銷冠還是你的，我肯定得扣你獎金。”王主任沒因為陸羽韬搶了話語權而發怒，反倒是不痛不癢的笑着點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