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立案後的第二天,邱霖正在廚房裡煮泡面。
徐然還沒回來,導緻她把附近的外賣都翻了個遍。
“周末了,不然帶她去超市犒勞一下我的‘廚師長’大人呢。”窗外暮色漸濃,邊台上插着的水壺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惆怅的邱霖望望天,望望地,就是選不出吃哪個口味的泡面。
在手機上敷衍着邱家二老自己還沒下班,又想到快過年好像得回去了,于是在消息最後加了一句:
【媽,過年公司讓省外的提前幾天回家,記得給我收拾收拾我的小破屋啊】
手機震動聲突然響起,是沒有備注的陌生号碼。
出于對可能是廣告的電銷人員的尊敬,邱霖還是按下了接通。
“小邱啊,我是人事部王姐。”熟悉的聲音從電話聽筒中冒出。
哦豁,說客。
長了個心眼的邱霖多按了一下錄音。
“什麼事?我被辭退了不會還要找我處理工作吧?”門從外面被打開,徐然到家一進門就聽見了這番陰陽怪氣的話。
“咱們公司考慮到你這段時間也不容易,隻要你撤訴,補償金還有很大商量的餘地嘛。”
“哦?那你們的意思是承認非法辭退我了?”
上個月财務部小張離職時,這位王姐也是用同樣的官方腔調向他重述着:“如果離職按流程要扣發當月績效,不過公司念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隻扣你半個月的份。”
鍋裡的水已經沸騰到漫出來,邱霖伸手關掉電源:“姐,你這樣我很苦惱啊。”
“你有什麼煩惱和姐說,公司這邊還是很人性化的。”對面笑了幾聲,看來又是自以為拿捏住了這個小員工。
“那你可得幫幫我了。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啊,我覺得咱們公司最應該倒閉了。從上到下清一色沒個好人,你說這公司還有什麼活着的必要呢?”
“你……”邱霖聽着對面的人吭哧吭哧喘了好幾聲粗氣,就是沒接她的話。連徐然都不由得勾起嘴角,沖她豎起了大拇指。
一陣雜音過後,電話似是交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裡,這次換成了一個男聲。
“邱霖,你别給臉不要臉!公司這邊是念着你簽下了頤正的好幾次單子才給你留的面子,抓緊撤訴還能讓你複職,不要給公司添多餘的麻煩!”
這又是哪個不知名領導,出事的時候不來,有機會以勢壓人的時候倒是一窩蜂的跑過來,真把她當發洩球踢着玩是吧?
邱霖把筷子扔在邊台上,想起9月份整個部門為了季度績效加班沖刺到後半夜,鬧的如今這個結局就讓人覺得好笑。
徐然在桌子對面坐下,做了個“什麼時候結束?”的口型詢問,邱霖擺擺手:
“我看看現在這是——喲,快十點了,還不下班呢。雲創這加班文化真是一點沒變啊。不過也好,讓你閑着我可就心裡不舒服咯。”
“啪”的一聲,通話結束。
留下兩個女孩在台前笑得前仰後合。
那周開始,陌生号碼頻繁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有時是淩晨兩點,有時是早上七點,接通後隻有電流的滋滋聲。
明的不行來陰的,真是有一套。
不過邱霖也不在乎,開了飛行模式,就是呼呼睡上了一天。
開庭當天,邱霖坐在原告席上幽幽的歎了口氣。
“邱小姐,你放心,這種證據充足的案子很好赢的。”身邊的律師還以為她是擔心被告倒,出言安慰道。
“你不懂。”邱霖搖了搖頭,“你不懂我的頂頭上司居然不在,我有多失望。”
“……”律師無奈的看向被告席。
雲創那邊,個頂個的西裝革履。人事主管、法務、法人。
邱霖掃過對面的名牌:嗯,來的真全。
“仲裁庭審正式開始。”
這一句話,拉開了仲裁的帷幕。
仲裁員翻動着證據清單,“申請人主張的加班記錄共計218小時,被申請人對此有異議嗎?”
對方律師推了推眼鏡:“我方公司實行彈性工作制,申請人所謂的‘加班’均屬自願留崗學習。”他拿出一疊簽到表,由書記員遞交到桌上。
“此外,申請人主張的加班記錄與實際不符,我公司實行彈性打卡機制。”
邱霖的律師不慌不忙翻開文件夾:“仲裁員,這是申請人提供的考勤原始數據公證書,顯示其平均每月延長工作時間超過36小時”
“被申請人主張彈性工作制卻未向勞動部門備案,根據《勞動法》……”
“反對!申請人提供的考勤記錄與公司系統存檔不符,存在篡改嫌疑。”
仲裁員擡頭看向邱霖的律師:“申請人能否提供原始載體?”
“可以啊。”邱霖打開手機,裡面是密密麻麻的截圖以及錄屏記錄。
她退群退的是快,截屏當然更快了,等的就是你問呢。
“被申請人需要解釋考勤系統數據差異。”仲裁員審視的目光又投向雲創一方。
雲創律師翻開準備的資料時,紙張發出嘩啦的脆響:“公司考勤系統存在數據遷移故障,所以這部分記錄……”
邱霖低下頭扣了扣手指,對面真的是說的越多錯的越多。這種必赢的局,隻是看判的賠償多與少的問題。
“關于社保繳納基數……”律師還在乘勝追擊,他的分成是根據邱霖拿到的賠償決定,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此外,我方當事人申請對被申請人補充一條民事侵權的罪名。被申請人在開庭前多次以電話等方式騷擾我方當事人,這對其産生了巨大的精神損害。”
邱霖這邊的律師的按下播放鍵,前幾日的通話錄音被當庭播放。
旁聽席傳來壓抑的騷動。
雲創的律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