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進山越來越困難,砍柴也不方便,所以他們盯上了商允走時劈好的柴。
老人聽見動靜出來追趕,踩在雪上不小心滑倒,磕了腦袋,當即昏迷不醒。
那幾個人害怕,也沒敢上前看,趕忙離開,于是還剩一口氣的老人被凍死在柴堆旁邊,大大雪落下,蓋住小院裡的一切。
明明商允走之前劈好了足夠用的柴,可他還是被凍死了。
昨晚的事誰都沒有提起,直到第二天春天,雪化了,鄰居才發現老人死了,于是草草刨了個坑埋葬。
那個院子也因為死過人,周邊人都覺得晦氣離得遠遠的,隻偶爾有幾個流浪漢會躲進去睡一覺,抽出幾根柴用。
畫面的最後是老人躺在院子裡,商允站在他面前。
身邊又多了一個腦袋,是老人的,他說,
“我不該救你。”
占蔔師的話重複在耳邊響起,吵得他忍不住捂住耳朵,聲音卻鑽進他的腦袋嗡嗡嗡。
“都是你!都是你!”
要不是因為你,我們怎麼會這樣!
腦海裡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景象轉着圈翻轉,看得人想吐。
“帕頓?!帕頓!”
商允猛地睜開眼,看見一張放大的鳥臉。
納斯大叔擔憂地看着他滿額頭的汗:“是不是做噩夢了?”
商允坐直身體,緩緩吐出兩口的濁氣。清晨的陽光鑽進窗簾,落在他的眉眼上,帶起一點暖洋洋的感覺。
天亮了。
頭還有些疼,商允緩了會:“做了點不好的夢。”
納斯大叔翻到一邊:“我看你就是最近壓力太大,歇兩天吧。”
“沒什麼事,”商允看他的表情立刻變得不高興,又改口,“等百花節之後歇。”
納斯大叔這才滿意鑽回被子裡,他剛才被在睡夢中不安轉動的商允驚醒,還困得很:“我再睡一會。”
哪知他剛躺下,門口傳來敲門聲,是柏理。
納斯大叔翻來覆去,羽毛弄了滿床,最後不耐煩起身:“這個壞小孩,我要揍他。”
商允穿好衣服給他開門,剛打開條門縫,柏理便迫不及待鑽進來:“樓下來人了,”他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是來找金的。”
說起金,納斯大叔也不睡了,撲騰着起身跳到商允腳邊:“怎麼了?是不是要債的人來了?我看看去。”
商允把它端起來,柏理看着鷹還有些别扭:“早上好,納斯大叔。”
“早上不好!我都被你吵醒了。”
柏理看他眼神不善,忍不住看商允:“咱們還是下去吧,晚了就都趕不上了。”
商允看着好笑,劃破手指在他身上抹了下。
柏理隻覺得腦袋哄的一下,整個人頓在原地緩了半分鐘,這才聽見有人叨叨叨說話。
“還在這愣着幹什麼,趕緊去看熱鬧啊,真是的,你們不去的我可去了……”
現在不想信也信了,柏理慢慢叫了聲:“納斯大叔。”
納斯大叔皺着眉頭看他:“怎麼,終于相信我活着呢?”
柏理哇的一下:“相信了,相信了,我以為你真的死了嗚嗚嗚……”
他雖然來這的時間不算長,關系趕不上小七安娜和納斯的關系好,但商允不在雜技團的這段時間,也是納斯大叔總是照顧他。
納斯大叔離開,他也很難過。
納斯大叔躲開他要撲到自己身上的動作:“行了行了,沒事啊,咱們下去看熱鬧吧。”
商允失笑,這才帶着急的納斯大叔下樓。
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門口一陣吵鬧聲。
“到底什麼時候還錢?我告訴你,今天是最後期限,要是還不上,你就等着吧。”
從樓梯口往下看,十幾個人堵在門口,為首的是個膀大腰圓的外國男人,頭發紮成小揪揪,身上還有紋身。
金站在他面前,彎着腰說什麼,格林小姐和其餘早起的團員坐在桌子邊看。
納斯大叔跳到樓梯把手上往下看,商允怕他摔下去用手護着。
紋身男人顯然不買賬:“前幾天你說什麼,等百花節結束你肯定就會有錢,現在呢?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在騙我?”
金滿頭都是汗,他本以為這些人會在外面攔住他,沒想到直接追到了門口。
“絕對沒有,隻是這百花節推遲也不是我們……”
“我管你什麼時候開,既然說好了是這個時間那就是這個時間。”
為首的人瞪大眼睛,“還錢!要不然就用你的器官還!”
金被吓得往後退了幾步,正好退到格林小姐桌子旁邊,求救般地看她。
格林小姐隻是下樓吃個早飯,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現在的情況也不好裝沒看見:“團長,這是怎麼回事?”
金好像瞬間找到救命稻草,躲到格林小姐身後:“雜技團沒錢坐船,我就借了錢……我也是為了雜技團啊,你們幫幫我啊!”
格林小姐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看向旁邊的同伴:“這……”
溫蒂大嬸原本在格林小姐旁邊的桌子上坐着,聞言趕忙往旁邊挪,生怕他看見自己。
金焦急看着他們:“你們趕緊幫幫我,還有沒有錢?一點也行……”
格林小姐為難看他,又看他身後的男人:“團長,我們真的沒錢啊,這旅館錢都是帕頓……”
金沒把後面的話聽完,突然想起什麼似得:“我明天就能有錢了,不是,是今天下午,你們再等會我,我很快就能有錢了……”
納斯大叔小聲道:“他說的錢是我的錢吧?”
柏理嗯了聲:“對呗。”
他神情複雜,金去借錢都是為了讓雜技團來比賽,這麼聽來還讓人覺得心酸。
領頭的人看着金懇切的樣子:“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又在這故意拖延時間。”
“是,我……”他下意識轉頭看樓上,正好和商允對上眼神,後面的話不自覺咽下去,“可以……”
他忘了商允已經發現保險的事,還真不一定把錢給他。
不過……他說了他是為了雜技團,于情于理,納斯的錢也可以用來給他還債,大不了就說明是借。
想到這,金挺直胸膛:“對,我能還上。”
領頭人隻在乎什麼時候能拿到錢,看金信誓旦旦的樣子勉強點頭:“就信你這一次,你最好趕緊把錢拿出來,不然,小心點!”
金趕忙點頭,點頭哈腰把人送走。
等旅館恢複平靜,溫蒂大嬸才湊上來,問金這是怎麼回事。
正巧格林小姐也看見商允在樓上,招手叫他下來和自己一起坐。
這兩天商允一直在外面跑,尤其聽安娜說納斯大叔還去世了,她想關心下這個幾年沒見的小輩。
商允帶着柏理下樓坐在她身邊:“早上好格林小姐。”
格林小姐看見他眼下的淤青,有些擔心:“納斯大叔的事我聽說了,就是知道的有點晚,沒來得及去看看他。”
“你不要太傷心,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隻是可惜,納斯應該也很想參加百花節,隻不過……”
商允垂着眸子看不清表情,反而是那邊的金聽見她的話開始發揮:“就是啊,我當時就是想,百花節對咱們這麼重要,我必須讓雜技團來參加。”
旁邊的溫蒂大嬸對商允還有些犯怵:“團長也是一片好心。”
金趕緊說:“我當時答應你們要來參加百花節,當然就要帶你們來,隻不過當時實在是沒錢,隻能铤而走險去借錢。”
格林小姐的話被他拔高的音量壓回去,隻能歎口氣:“算了,你自己保重。”
納斯大叔和她也是認識十幾年的朋友了,在舞台上配合也很好,她昨晚聽見消息也難過了很久。
商允露出笑容:“放心,我沒事的。”
站在他腿上的納斯大叔湊過去沖格林小姐叫了兩聲:
别難過啊,我還沒死呢。
隻不過格林小姐不懂是什麼意思,隻當是它想和自己玩,伸手摸摸它的腦袋。
金看沒人搭理自己,歎了幾口氣:“我本以為憑借咱們的實力,肯定能在節日上獲得好名次,沒想到現在推遲了,結果要債的人上門,現在可怎麼辦?”
溫蒂大嬸被他說的有些驚慌:“是不是咱們還不上錢,雜技團都要用來抵債?”
上次亨利打人的時候她就被迫交出去不少錢,可把她心疼夠嗆,要是再來一次可不行。
金搖頭,看着她欲言又止:“其實還有一種辦法,但是我覺得很愧疚……”
溫蒂大嬸滿心思都是自己不想再花錢了,趕忙催他:“你快說。”
金慢慢看向商允:“納斯大叔昨天去世了,這是個令人悲傷的消息,但我曾經給雜技團的每個人都上了保險。”
“納斯大叔意外離開,他們會賠付很大一筆錢,正好足夠還債,”金顯得很窘迫,“但納斯大叔的受益人寫的是帕頓,所以選擇權還是在帕頓。”
話音落下,衆人齊刷刷看向商允,溫蒂大嬸毫不猶豫:“為了雜技團,帕頓肯定會給的,而且要是納斯大叔活着……”
格林小姐忍不住打斷她的話:“這件事讓帕頓自己決定吧。”
溫蒂大嬸不滿:“我又沒逼着他現在就做決定,我隻是建議。”
金适當說:“是啊,這雜技團畢竟還是帕頓雜技團,納斯大叔也是在雜技團長大的,對雜技團有感情,肯定不希望看着雜技團解散。”
兩人一唱一和,話語間全然是商允已經答應了。
格林小姐幾次想開口都被堵回去,最後看着商允聳肩,示意自己也沒辦法了。
金和溫蒂大嬸說夠了,這才看商允:“帕頓,你覺得怎麼樣?”
在十幾雙眼睛注視下,商允眸子裡帶了點笑,“不行。”
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他說了半天,帕頓怎麼也該順着台階下,把錢給他。
商允重複了一遍:“我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