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莉強撐着讓自己不露出懊悔表情,在富江似乎洞悉一切的了然目光下,自欺欺人的扯出一抹冷笑。
(瘋女人答應的可真快)
當她這樣想時,她感到一股深重的罪惡感。
(我想放棄的……我想放棄布蘭特的……)
她眼瞅着富江又從沙發後提出兩個手臂深的橢圓長桶,銀白色鋁皮的大桶看着就像喂牲口使用的。
一桶裡裝滿黑色粘稠狀半凝固的固體,就像女巫在坩埚裡熬煮的詭異魔藥。
一桶是金色半透明的汽油。
富江看着她說,“選一個喝下去,我就放了布蘭特。”
“那個桶裡裝的是什麼?”
雷莉眼神驚恐地瞪着那桶黑泥。
她不信裡面隻是一桶從河底或垃圾桶裡挖出來的淤泥。
那麼臭,那麼惡心黏糊糊從指縫裡流淌而過的觸覺,仿佛是……活的什麼東西,它絕不止是淤泥。
富江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啊,這些……黑泥吧?不是我挖的。”
富江漫不經心地說,“不過它看起來挺像河底沉澱的淤泥,唔應該就是些泥吧?大概,我也不清楚。”
“你的同夥是誰?”雷莉繃着臉問,嗓音沙啞,眼珠慌亂的四處亂瞟,企圖找到那位躲藏起來的‘同夥’。
她忍着不去看布蘭特。
她怕自己真的看見布蘭特此時紫黑的臉,吊在嘴外的舌頭……會沖動的選擇喝下其中一桶。
“你不想喝。”
“不是……我。”
“你不想喝!”
“我……”雷莉無法說出反悔的話。
她是位母親,還是剛剛才放出豪言壯語、活的像個警-匪片災難片或恐怖片裡女主角的母親,她的一生從未像現在這樣閃閃發亮富有價值。
她必須履行諾言,做出犧牲,救出自己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前一秒她還恨的不行,想要抽皮扒筋暴打一頓。
但在生死攸關時刻,每一位母親都必須舍己為人,救出自己的孩子——
身為母親必須是這樣的吧?
必然會這樣選擇的吧???
“你不愛布蘭特,”富江凝視着雷莉,冰藍色非人的眼瞳裡充斥着鄙夷嘲弄。
似乎笃定雷莉不敢選、不敢喝、不是位‘優秀母親’。
她不愛自己的孩子,不會為了布蘭特而做出任何犧牲。
“我愛,我當然愛他!”雷莉大聲吼道,嗓音接近于嘶吼。仿佛聲音越大,越能代表她的決心。
她愛布蘭特——但要在一桶未知原料的黑泥與一桶不可食用的汽油中選擇……
她需要想一會,她需要慢慢地想,到底該選擇哪個?
“你隻有三分鐘的時間。”
富江提醒道,聲音中滿是冰渣似的冷漠。
她提着布蘭特走下沙發,站在正常地闆與汽油地闆的分界線上,并扔給雷莉一個套在黑色塑料袋裡的光盤:
“或許在思考時,你想來點背景音樂。”
背景音樂?
為什麼忽然想讓我聽點音樂?
雷莉狐疑的盯着這張光盤,一顆心猛烈無比的跳着。
她緊皺眉頭,眼神警覺的瞅了眼富江,在富江灼灼目光下,試探着拿起來,放進電視櫃下面的光盤播放器裡。
一開始是段非常混亂嘈雜的晃動畫面,大約是因為攝像機被人拿在手裡走動的緣故。
之後,鏡頭便固定在一個位置,以俯視的角度對準一片米白色皺褶麻布。
後面的一切都發展的極為迅速——以眼睫眨動、心髒跳動的頻率進行着,然而雷莉清楚的看見……也聽見了一切。
每件工具、每個步驟、每片血花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目不轉睛地瞪着電視機裡的血紅慘白,褐色瞳孔裡倒映着白花花的軀體淋上紅顔料的過程。
一件件銀白冰冷的器械或穿鑿、或剪裁、或熨燙、或縫制……從電視機傳來的聲音。
如果屏蔽掉強.萊倫恩撕心裂肺的慘叫,那聽起來的确很像一位學徒裁縫制作皮革衣物的聲響。
(瘋子!)
這個瘋女人!
這個黑了心肝的臭女表子!
她在威脅我?!
這瘋女人以這種淺顯直白的方式明明白白的恐吓我!要挾我!她在逼我快點做出選擇!
上帝啊……為什麼要讓她逃掉?
看啊……看啊,她擰斷了強的頸椎不說,她還要殺死我的布蘭特……看啊,這個陰險惡毒的臭女表子!!!
雷莉呻-吟一聲,無助而悲憤的想:
這瘋女人是想告訴我,如果不按照她說的話去做,布蘭特就會被這樣虐待嗎?!
上帝啊,快殺了這個殘暴惡心的瘋女人吧……
盡管雷莉在心中如何唾罵詛咒富江,但眼前的選擇她不得不做。
要麼喝下黑泥或汽油。
要麼布蘭特被折磨緻死。
“求你……你放下布蘭特吧,再這樣掐下去他會死的!”
雷莉低聲哀求,目光轉過去時,看到布蘭特高高揚起的腦袋宛若一顆熟透的紫葡萄。
青紫到深黑的腫脹面孔配上那雙緊閉的眼睛好似早已死去。
她心中一疼,眼淚不自覺流下,又把目光轉開,歎息着叫道:
“我喝!你快把布蘭特放下來,我立馬喝!真的……你放過他吧。”
雷莉鼓足勇氣,抱着下一秒就會被惡心的反胃嘔吐的決心,擡起盛滿汽油的鋁桶。
可能你會很驚訝,但是雷莉确實曾在新聞報紙上聽說過有人神經錯亂、腦子不知道怎麼想的去喝汽油的報道,但那桶黑泥……
那個她在兩米遠的地方都能聞到腐臭帶有腥臊氣的黑泥,詭異古怪到她連看都不願看。
她甯願選擇能看清是什麼東西的汽油,也不願意去喝那桶未知液體。
她怕喝進肚的黑泥會順着喉道爬出來啊。
再三為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雷莉深深地吸氣,在快要窒息的頂點,她猛地灌下汽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