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伊爾,如果你不想被丢進監獄裡做些無償挖礦、紡織、養殖的工作……這是你最後可以争取最低處罰的機會。”
“這些問題很好回答的吧?為什麼你要在星網上率先挑釁霧隐會?你的目的是什麼?”
“安德烈警員。”
察覺出安柏對他持有輕微的憐憫心态。
(真惡心,他所有的一切都令我惡心。他的翡翠色眼睛,他那向後梳的整齊暗色金發,他的珍珠皮膚。)
雷澤聰明的換了個稱呼。
并且展露出一副溫和善意的誠懇面孔:“我不太喜歡‘坦白’這個詞。”
“這就好像……我真的有做過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你們對待我——聯盟遵紀守法的合法納稅人——的方式……”
“仿佛我是什麼超大型惡性案件的主謀或者什麼危險性極強的易-爆武器似的。”
“甚至給我注入了三次肌肉松弛藥劑……我不明白,我也隻是個烤肉店老闆而已……”
安柏冷冷地說道:“你還有八分鐘的陳述時間。”
“好吧……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即使事到如今。你不會相信……你會相信我的話嗎?”
雷澤舔了舔炸裂開的嘴角,如同木頭一樣的舌面很久以後才嘗到一股汗味與血腥氣混合的鹹甜味,嘗起來很像廚房裡常備的除臭劑。
不客氣的說,也挺像這位實習警員的。
“我是個烤肉店老闆——瀕臨破産,一無所有的家夥。霧隐會?哈哈哈哈誰會在意啊!信仰?!神明?!”
“神會給我錢嗎?神會給我女人給我權利給我地位!給我許多許多的錢嗎?!神給不了我,更别說那個冒牌貨的所謂魔女!”
“今晚來我店裡的兩人是不是霧隐會成員關我什麼事?安德烈警員,你看過我的記憶不是嗎?”
雷澤微笑:“你像觀看一部全息電影似的随意的暫停、快進、倒退、重複不停地研究我的記憶。”
“真不好意思……我那貧瘠肮髒的記憶讓你很想吐吧,請不要在意,見到我這樣的臭蟲蟑螂能忍着不暴打我一頓,已經是很有原則底線的高尚人士。”
“我早在浮空警車裡就向你們說過一遍,”雷澤瞟他一眼,“在這裡我同樣重複了五遍,五遍!”
“——今晚2點多,這倆瘋透了的家夥頂着風雪來我店裡,從黑色披風裡掏出一個挺厚實堅固的金屬保鮮盒,盒子裡放有一隻人類種女性的斷手。”
“我接過盒子,”他說,“我把斷手扔到廚房料理台上,我給他們處理這份‘食材’——用鋒利的菜刀片成薄片,如果你吃過我家的烤肉你就會知道我切的有多薄。”
“然後我給他們擺出好看的花樣,肉片下還墊了些合成綠葉。他們不讓我烤、不讓我蒸、不讓我煮……我就切了片給他們端出去。我端出去了……”
“在此期間,我們沒有發生任何肢體沖突或語言沖突,也沒有過三句話以上的交流和接觸。”
“他們在我店裡隻呆了十幾分鐘……我不知道他們怎麼離開的,我也沒有給他們提供過逃跑的幫助。”
雷澤目光嚴肅的看向安柏:
“聽着,假如我真的有什麼小型定點傳送武器或者模拟環境隐形衣——這倆玩意任一個起碼千萬星币起步,還不一定買得到。”
“——我他-媽現在應該躺在某家耗子酒店的發黴床上或是在吧台前喝個大醉,而不是被你小子唠唠叨叨的折磨個幾小時!”
“你做的出來。”安柏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到。
雷澤擡頭看他,有一刹那——他感到一股恐怖、駭然的感覺緩緩升起。
那是謊言即将被戳穿的恐懼——尤其是安柏以他那理智、漠然的口氣說道。
雷澤眨眨眼,從一百倒着往回數數,那股從腳底竄上腦門的寒氣便瞬間消失不見。
安柏.安德烈以冷靜、犀利的專業眼光打量着雷澤,像是在估量他每根骨頭的重量:
“雷澤.伊爾,男性,34歲,五等公民。家庭地址在:天海市十一區球墨街道B棟第三街道的277号房。”
“六歲之前生活在天海市的兒童之家,後因兒童之家的院長左側脖頸大動脈被銳器貫穿,失血而亡後被聯盟收回兒童之家裡所有孩童,期間輾轉于三家收容所。”
“九歲被長晝星霧都市的塞尼奧爾夫婦收養,公民身份從六等升為五等。”
“十六歲依靠雷切爾銀行的助學貸款與共工大學的獎學金進入共工大學,就讀于機械系甲班。上大學後的第一個金月假期,養父母被困家中活活燒死。”
“由于當地警方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與嫌疑人,而你擁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與目擊人證,這間案子便立即以‘意外失火’結案。他們沒有孩子,于是由你——繼承了他們全部遺産。”
“畢業後為了推拒雷切爾企業的工作招攬,轉而進入聯盟第七軍的後勤部。”
“聯盟970年,你所屬的軍隊在奧圖戰線的第一線全軍覆沒,自此流浪于太空三年,在26歲時被一家私營貿易船從Z-X231号沙星救走。”
“聯盟為你付出10萬星币的酬勞,你從醫療艙下來後就拿走了自己的工資、退休金與賠償金,公民身份又從三等降回五等,之後便回到白映星的十一區獨自經營一家烤肉店八年。”
“雷澤.伊爾!”
安柏突然吼道:“對于這些事實你有何解釋!你要怎麼解釋清楚所有跟你有關系有接觸的人全部死亡的事?”
“為什麼聯盟970年全面對線星獸潮的奧圖前線會率先崩潰?緻使聯盟退居到二線的奧米茄前線?為什麼那艘戰艦上隻獨獨活下來一個你?!”
“我不知道,”雷澤回答道。
“你——”
“你去查啊,我所有的檔案資料都在聯盟第七軍的資料庫裡,你去查吧。”
雷澤做夢似的說着——他好像又回到那天……
又再度聞到太空戰艦爆炸時,皮肉被燒焦的油脂味與焦糊味,還有太空艙裡彌漫的濃郁的電線燒焦和二氯二氟氣的味道。
無數堆仿佛是被輪胎碾壓轟爛的‘瓜’是曾經與自己并肩作戰過的戰友、朋友、長官、同僚……
他們全都被那片星空所吞噬,如同絞肉機工作到一半又吐出來的肉塊。
一地的牙齒,一地的血……四面八方無窮無盡的星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