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0月,阿美利卡-印第安納州。
锵锵——锵锵——锵锵!
将近淩晨一點,一輪冷月蹑手蹑腳地藏入烏雲中,收回投射到水泥路面上的銀色路徑。
紐約東路3850号房傳來——在這棟簡約風别墅的地下室裡——锵锵锵!
遠遠地,伴着一隻潛鳥的尖聲鳴叫。
起初,鐵鍬敲打水泥地面發出的噪音十分的微弱低沉。
經過短暫适應後,‘锵锵锵’的音量一次高過一次。
仿佛有誰夢遊走上鎮中心的那棟塗抹了血紅色油漆的尖頂建築播放室。
然後——按下公共廣播的喇叭開關,并将所有音量撥到最高點。
頓時——
锵锵锵!!!——在這一聲追着一聲,一聲攆着一聲的尖嘯音波浪潮下。
所有人都像被一條硬梆梆的冷毛巾啪地!用力摔在臉上!
他們口幹舌燥,頭暈眼花,臉頰火辣辣的燒着,一顆心突突直跳!
锵——锵——锵——锵——
冰冷、潮濕、且彌漫着一股特殊氣味(腐爛味?血腥氣?糞臭味?)的黑夜裡。
被一聲快過一聲的锵锵锵!驚醒的居民們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行為默契到似乎全小鎮居民都在背地裡溝通演練過無數遍。
很可惜……鐵鍬撞擊、刮擦水泥石面發出的尖利刺耳聲隻引來小鎮裡幾隻膽小警覺的寵物的回應。
這些可憐可愛的在睡夢中受到驚吓,恐懼到嘶聲狂吠的寵物們在主人們壓低嗓音的安撫中或怒斥下平息了。
唯有3850号房地下室的锵锵!似乎永無止息,帶着不顧一切地痛苦絕望,奮力敲下自己最後的呐喊求救。
锵——锵——锵——锵——
3850号房的門前伫立着一盞孤燈,那朦胧的慘白光暈,照亮了隔壁一棟——3849号房——
田園風的别墅被主人打理布置的格外溫馨整潔,卧室内,一張靠東側貼有綠色條紋壁紙的牆壁放置的雙人床上,鋪有繁瑣粉紅碎花床單。
穿着汗漬染成淡黃色老人背心的秃頂老頭在被驚醒後,緩了很久才扭頭去看床頭櫃上的鬧鐘:
淩晨2點55分。
突然被外力強行扯出夢境的後遺症死死糾纏着他。
這具朽木般的身體又僵又麻,他感到蒼老衰弱的心髒在他睜眼時驟然停止幾秒,緊接着又忽然恢複跳動,一來一回鬧得他啞聲咳嗽起來。
喉嚨裡好像卡了塊硬物,幹的發疼,連帶着口腔内部也彌漫着苦中帶酸的氣味,一股浸泡在水裡的過期藥片的味道。
他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喉頭還是幹的發痛。
好像在使勁擠壓空管牙膏,累的後背沁出一層帶有雞皮疙瘩的冷汗,才從扁扁的牙膏管裡擠出那麼一點點唾沫。
他慢慢地将頭轉回枕頭中心,凝望着天花闆的雙眼沒有絲毫焦距。
——锵锵锵!——
黑漆漆的地下室裡,鐵鍬停頓了很長時間,才繼續敲擊下去。
躺在老頭身旁安然睡去的金棕發婦人縮了縮肩膀,聲音含糊的嘟囔一句,如同夢中呓語。
——锵锵锵!——
鐵鍬敲打水泥石面發出的餘音逐漸轉弱變低,眼看着就快要接近于淩晨睡夢中的迷霧。
“我說……”
老婦人嗓音悶悶地開口道:“今晚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要不要去問問?又是這家,你說……他們每天到底都在做什麼?”
“沒事的,睡吧。”
“……上帝啊。”
“有什麼要緊,”他回答道,很不耐煩的口氣:
“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我覺得,人生在世,還是不要管那麼多了!睡吧,我困了,你也早點睡,明天還要去小兒子貝斯那裡。”
靜悄悄的黑夜中。
背後傳來一陣細碎壓抑的窸窸窣窣聲。
是老婦人用那隻滿是皺紋的手在被單上很慢很慢地磨蹭着,之後又将其提到下巴處。
很快,勻速平緩的呼吸聲伴着長短不一的打呼聲響起。
她睡着了。
說着要睡的老頭眼睛直勾勾注視着頭頂米黃色天花闆暈出的大片墨綠色黴菌,麻木呆滞的臉上毫無睡意。
整個十月間。
不……該說是從七月到十月大部分日子裡。
他們夫婦看見、遇見過無數次女孩被體罰教訓的畫面。
當然,也聽過很多次從隔壁3850号房地下室裡響起的慘叫聲、嬉鬧聲還有……絡繹不絕的青少年與兒童勾肩搭背的進進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