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視着客廳嬰兒車裡哇哇大哭的嬰兒,目不轉睛的看着。
聽到門口的動靜,詹妮尖叫一聲,身體縮成一團。
“是我,西爾維娅姐姐,”富江說。
“姐姐!……”詹妮回過頭,眼睛瞬間紅了,哭的既委屈又高興:“我好想你啊!太吓人了,外面一陣陣的叫。警笛聲、火警鈴聲、嬰兒哭還有廣播……”
她瞪着門口的萊肯斯,“啊他們?!怪物?姐姐快過來,我有刀!……”
詹妮撲向富江,富江閃身躲開,攥住詹妮的兩條枯瘦幹癟的細胳膊。
“嘿!嘿……冷靜點小姐,拿穩刀!”
富江拉着她一同坐到沙發上,轉頭笑盈盈地對她說,“詹妮,我很高興你拿起了刀……不過啊,記得鋒利的一面要對準敵人。”
說着,她掰正詹妮豎着拿的水果-刀,刀尖對上客廳地毯上的三個肉團。
“仔細看看,”富江滿懷惡意的說。
詹妮看了看眼神鼓勵的富江,磕磕絆絆的開口道:“太……太可怕了,我從未……從未看過如此惡心醜陋的怪物。就像……剝了殼的蝸牛……咦?!眼睛?——他們看我的眼神?!他他們……”
詹妮驚跳起來,“爸爸?媽媽?!還有……還有大姐戴安娜?!怎麼可能……”
“不要一驚一乍的。”
“隻是全身骨頭碎裂然後盤成大号蚊香,”富江下巴壓在雙一頭頂,他不停咀嚼甘草條發出的吧唧聲非常催眠:“嗯……反正還沒死,我帶了很多——錢來,盡快送到醫院能治就治,治不好就躺床上一輩子。沒事的!他們命硬的很,看啊……盤成這樣也沒死,别怕,我錢很多。”
“錢?”
“你想象不到的數額。”
詹妮偏過頭,避開父母哀求的眼神。
“錢……有錢當然好。可……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姐姐哪來的錢?有多少……夠一日三餐嗎?夠交學費嗎?足夠讓我們在寄宿家庭裡不受欺負嗎?”
富江靠在沙發上,雙腿蜷縮在身側:“大概吧,”她朝尼龍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有三四十萬?還是一二十萬?不要緊,不夠我再去拿。”
“……那那那些錢都是……”詹妮打了個哆嗦,茫然四顧道:“我們逃吧,姐姐,不能再待在這兒了。那些……那些丢了錢的人肯定會報警的!我們快逃吧!”
“你沒有什麼想對爸爸媽媽說的嗎?”
富江直勾勾盯着詹妮,琥珀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她享受着詹妮的恐慌、不安與迷茫。一把拉住詹妮的手腕帶到錢袋旁。
不用她動手,詹妮就着迷一般主動伸進袋子裡。
五顔六色絢麗多姿的紙鈔硬币輕飄飄地從指縫裡滑落,但上萬的重量可以壓垮任何一人的靈魂與尊嚴。
詹妮又哭了,抽抽搭搭,抓起一把錢用力丢到萊肯斯臉上,“為什麼不給寄宿費?!為什麼每周20美元的寄宿費不寄過來!”
她說,“你想讓我們死嗎?你想讓我們死在别人手裡嗎!你明知道格特魯德收養我們隻是為了錢。”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把兩個未成年女兒寄放在陌生人家中?!你連她家的實際情況都不知道,格特魯德非常窮,吃飯的勺子也隻有三把,就指着這每周20美元過活!”
詹妮說,“從六月到十月,你從未看過我們,電話不打,信也不寫……你怎麼放心的啊爸爸?我們隻是兩個小女孩……她之前沒有那麼放肆殘忍的……真的,爸爸,雖然格特魯德晚上會時不時體罰我們。但也隻是讓我們趴在地下室桌子上,脫掉裙子鞭打幾次屁股,傷口幾天就會好,不耽誤我們上學。”
“戴安娜姐姐也說‘是因為我們犯錯瞎矯情才會被處罰,誰家孩子不被打?’可是……可是姐姐受的罪。”
詹妮吸口氣,啞着聲說,“我好恨自己沒有早點報警!但我沒有錢,我雙腿有病!我是個廢物!嗚……我,我不是給自己找借口開脫,但凡我有辦法我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姐姐……”
“格特魯德不是一上來就虐待姐姐的,是你!”
她恨恨地瞪着萊肯斯夫婦:“是你們幾個月的不聞不問給了她底氣與膽量,是你們的不負責任給了她理由!你們為什麼不來看我們?!為什麼啊!我不明白,你們一直想抛棄的是我,可姐姐是健康的啊!!!”
“姐姐是健健康康的正常人啊!!!”
“……嗚嗚嗚嗚嗯嗚嗚嗚……”艱難蠕動爬行的三人嗚嗚叫着,悔恨交加的淚水濡濕大片針織地毯。
他們似乎從詹妮毫不留情的指責中嗅到了不詳的氣息,連忙哭求着嗚鳴。
嬰兒車裡的孩子反而笑了,露出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兩隻小手向上抓握,搖搖晃晃個不停。
“謝謝……我,我好多了,謝謝。”詹妮吸了下鼻子,攥住富江的袖子,哭聲變成了一陣抽噎:“讓我跟着你吧,我什麼都聽你的……我不怕的,就算去坐牢去死都沒關系。我猜到姐姐……很厲害……與衆不同。我想……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要一個人。姐姐,讓我跟着你吧……我一個人不行的,我需要有人陪着我……”
富江扯下她的手,“你還有爸爸媽媽——”
話音未落。
詹妮臉上的蠢笑僵住了,怯弱的抿緊嘴唇,眉眼閃過一抹堅毅之色——轉頭就用那把水果-刀刺向父親的眼睛裡。
一擊斃命,幹脆利落,他哼唧了一聲,死了。
鮮紅溫熱的血液汩汩流下,黑窟窿似的眼窩随着刀身的抽離帶出一顆癟掉的眼球。
除了自知不妙的媽媽與大姐,富江雙一還有兩個布偶人全都靜靜的看着詹妮,神色不變。
“我沒有了!爸爸媽媽還有大姐都沒有了!我隻有你了,”詹妮渾身直哆嗦,粗喘着氣,“我隻有你了!姐姐!我隻有你了!!!——”
“你還有錢。”富江輕笑着說。
“錢?……真的不能帶我走嗎?”
富江搖了搖頭,“我辦不到。”
詹妮張了張嘴又閉上,緊攥着弑親後血淋淋的刀柄。
她抹掉臉上血淚交織的液體,蹲到了半人高的錢袋子旁,悶悶的說:“好吧……好吧。如果你必須要離開我,而我又不能跟上去……那,我要留下這些錢。”
她忍了忍,還是哭了,小聲啜泣着,“我需要食物,我需要水,我需要一個栖身之所。”
“我不需要嫌棄我生病,随時準備着抛棄我的父母。我不要再寄養在陌生人家中,膽戰心驚的數着面包條過活……姐姐!”她突然問“是不是隻有我了,姐姐?是不是從此以後隻有我一個人生活了?”
“——不。”
“你還需要明面上的監護人,”富江看了眼嬰兒車的孩子,“這孩子,你可以留着,也可以丢到孤兒院去,甚至……殺了他也無所謂。回頭看,詹妮,外面是我給你的家人,喜歡嗎。”
布蘭特1号跟珍妮2号一左一右的推開厚木大門。
天空一片靜谧的青紫瑰麗,強風陣陣,吹散最後一絲淺淺霧氣。
閃閃發亮的滿天星河下,門外是一身嶄新衣服的萊肯斯一家——布做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