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也是春日,陽光明媚。
馬尾高束的拂淵,一身白色勁裝。于花葉繁茂的槐花樹下舞劍。
一大一小兩名侍女瞧着樹下少年,羞紅了臉頰。拿出宣紙,藏于假山,準備将那道能輕易闖進人心房的身姿畫下。
“姐姐,為何魔皇宮裡流行,将喜歡的人畫在紙上呢?”小侍女問。
“因為太子殿下在禾禾姑娘沒化形之前,每天都要為她畫一副畫,記錄她的成長。足足有一書房那麼多!
我們覺得這種表達喜歡的方式很好,所以就學起來啦。”
大侍女剛回答完,練劍的拂淵折下一截花枝,襲向假山。
咣——
花枝擊穿假山,帶走貼在假山背後的宣紙,釘在遠處樹幹。
大侍女牽着小侍女,貓腰順着鮮花小道逃竄。
小道周圍的各色鮮花都是歲禾栽種的,拂淵輕易不敢弄傷。
為什麼世上會有歲禾這麼幸運的人,能得到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愛戀。
大侍女哀歎一聲,跑過歲禾窗邊時,小侍女抱怨,“太子殿下好兇。”
趴在窗邊學習插花的歲禾,聽聞此言來了精神。
可惜她隻聽到了前半句,後半句:
“殿下就隻對歲禾一人好,我不喜歡他。我喜歡對所有人好,但對我最好的人!”
歲禾一個字都沒聽清,但她心花怒放。
隻要我惹拂淵生氣,他來找事,我就不用被嬷嬷逼着學插花啦!
她将剪好的貴妃牡丹,舉起瞄準,不遠處槐花樹下的少年。
隻聽嗖的一聲,貴妃牡丹正正好插進了拂淵,似火焰一樣的銀發冠。
他舞劍動作一頓瞟歲禾,見人無大事,打算将劍法練完再過去。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歲禾一共往他頭上發射了六朵,粉嫩嫩的貴妃牡丹。
他像凡間的簪花少女一般。
惹的路過的宮女頻頻發笑。
拂淵收劍輕歎一聲,頂着一頭鮮花,幾個飛躍停在歲禾窗外。
“怎麼了?學累啦?”
他趴在窗沿,額頭覆着細汗,被太陽曬得粉撲撲的臉頰,與滿頭粉花。為他矜貴淩厲的五官,平添一絲妖魅氣。
歲禾蹙眉,拉平他揚起的唇角,“你一點兒也不兇嘛。”
“那我兇點兒?”拂淵挑眉,單手翻窗進屋,“罰你給我畫像。”
字兒都沒寫明白的歲禾,丹青水平隻會更差。
但她突然想到了惹拂淵生氣的好辦法,連連應下。
她讓拂淵坐在窗邊,找來手帕将他額上細汗擦幹淨。
“你把眼睛閉上。”
拂淵乖乖聽話。
歲禾笑的蔫壞,将十幾塊墨錠捏成粉末,扔進盛滿清水的盥洗盆。
瘋狂攪拌兩下,清水變墨水。
她把雪白的手帕沾滿墨水,再均勻塗抹到拂淵臉上。
待到白臉變黑臉時,歲禾拿出宣紙貼于其上。
我印,我印,我印!
粉群少女順着少年的五官輪廓,印出了一張絕美畫像。
她舉起來欣賞一番,将紙放于桌案,跑到房門口躲起來吆喝:
“我畫完了。”
“嗯。”
拂淵慢悠悠掀開眼皮,滿屋的墨香早已讓他知曉了歲禾所為。
但為了配合歲禾還是摸了把臉,兩眼一黑。咬牙切齒道:“歲,禾——”
禦風瞬行到歲禾身後,還未發話,她便已經笑的直不起腰。
“哎呦喂,祖宗诶!你又在作踐我們殿下了。”
教歲禾插花的嬷嬷,領着魔皇,魔後來千槐殿檢驗歲禾的學習成果。
魔皇,魔後楞是被眼前的拂淵,驚得呆了半天。
“父王,母後。是兒臣貪玩,失了皇族顔面。”
拂淵把故意僵住的歲禾拉到身後。
“禾禾,不是讓你學習插畫嗎?怎麼又玩起來了?”
魔後闆着臉問,因她是将歲禾當魔族太子妃培養的。
歲禾躲在拂淵身後,戳戳他的腰。他立刻會意:
“母妃,你别說她了。凡人雲,勞逸結合。是我練劍累了,才拉她陪我玩耍。”
自認為未說一句責怪話語的魔後,看向傻樂的魔皇。嗔怪道:
“我們哪裡敢說她呀,說她一句,你頂我們十句。”
話語間,看到拂淵那張黢黑的臉,忍不住笑意。
拂淵是個極護短的,不悅道:“母妃好好說話,這種語氣讓人聽了不舒服。”
“瞧瞧,你瞧瞧。”魔後向魔皇告狀。
拂淵則牽着歲禾溜之大吉。
嬷嬷心累大喊,“今日插花課業還未完成。”
“來日方長,往後有的是時間。”拂淵替歲禾回絕。
那時意氣風發的拂淵,絕不會想到一句來日方長,等來的卻是物是人非,淚盡心殘,血染千槐宮。
“你在想什麼?”
歲禾用沾着點心渣的手,點住拂淵微揚唇角。
那刻映在歲禾眼底的是,荊棘懸崖遍地生花,枯塘昏鴉滿水換新生。
“你笑了……”
“你放肆……”
一句極盡氣勢的話,被因歲禾靠近而渾身僵硬的拂淵,講的毫無底氣,好似調情。
“我就放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厲害,說出來可能會吓死你。你想聽嗎?”
歲禾波光潋滟的眸子,透着狡黠的光,“我偏不告訴你,哈哈哈……”
眼前的臉,與記憶中的歲禾重疊。
拂淵從牙縫裡擠出,“歲禾”二字,隐忍又克制。
“嗯?”
“我給過你重新做人的機會了。”
愛與恨交替不停的鞭笞,讓拂淵埋藏于心底的偏執,病态瘋狂滋生。
他不想裝不愛她了,他愛她愛的要死。
“但我也想複仇,我該怎麼複仇呢?”
讓你愛上我,再将你狠狠抛棄,好不好?
沉如死水的拂淵,忽然有了精氣神。好似是沒有靈魂的木偶,忽然有了生命。
他笑着,笑的張揚。
滾燙的熱淚從眼角滑落。帶些老繭的指腹,慢慢摩挲歲禾燒紅的臉頰。
“我不是可惡的貓,不需要順毛。”雲裡霧裡的歲禾,發狠說道。
“我需要……”
他俯身想吻住那喋喋不休的紅唇,卻被她驚恐地旋身躲開。
拂淵去抓她衣角的手,在空中僵了半天,最後自嘲一笑。
迷迷瞪瞪的歲禾,無法站穩,躺在美人靠上沉沉睡了過去。
“往後發生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拂淵的手從她臉頰滑到脖頸,似掐非掐。